可惡。
科薩特急促的呼吸着，喉嚨裡泛起鐵一般的血腥氣。而他的對面，那個的帶着橘色牛仔帽的男人連氣息都沒怎麼亂。
這家夥，為什麼沒法打倒？！
之前那個女的和這個人都是，有着讓他的拳腳難以奏效的古怪能力。
可從剛才開始這家夥明明沒有再變成火焰，但光憑體術也強的離譜，他現在的狀态隻能做到給他添上兩塊淤青。
科薩特已經很久沒有在戰鬥上體會如此無力的感受了。
内心升起絕望的酸楚，似乎連那許久以前的聲音都又要翻騰出來……
「…這個世界隻有力量才是正道……」
真是這樣的話，不如就在這裡……
“就到這裡吧，你輸了。”
察覺到對方的力竭，艾斯也喪失了戰意，他拍拍手幹脆地決裁：“跟我們上船吧，啊、雖然是你自己的船就是了。”
他走上前，向科薩特伸出手。
“我們要去偉大航路，超越海賊王完成世界最了不起的旅行，為此需要你的加入。”
科薩特低着頭，似是終于被動搖了，也伸出手來……
艾斯：嗯？等等……
“！”
隻見對方猛然扣住他的手臂一擰，直接給了他一個鋪天蓋地的過肩摔！
“誰說我要認輸了。”
科薩特那雙黑沉沉的眼中無一絲光亮。
“站起來，繼續。”
“嗚哇狡猾！”艾斯踹開他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
“我拒絕！你明明就輸了，你以為和你這樣半死不活的打很有意思嗎。”
“那就殺了我。”
對方忽然語出驚人。
“什…！”
“科薩特！”旁觀的坐立不安的柚子忍不住叫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不好意思，我還是拒絕。”
艾斯也沉下聲，他态度鮮明地直接将兩手插進口袋，表示拒不奉陪：
“我對做别人的自尋了斷的道具沒有興趣。”
“你在想什麼啊…”一旁丢斯也忍不住開口，“你要是死了你的船怎麼辦？我們不拿走估計也會被國王給燒掉驅邪的吧，你都不在乎了嗎？”
“我活着又如何呢？！有什麼區别！！”
科薩特突然爆發。
怒吼聲中，混雜着破碎的嘶啞：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一個地獄啊！隻有沒完沒了的征伐和掠奪，專注創造的人隻會被毀滅！不是現在也是将來，總有像他們、像你們這樣不講道理的、無法戰勝的家夥冒出來摧毀别人的一切！”
“就連那個海賊王的船工也一樣，造出了航行世界一周的傑作，又造出了造福了那麼多人的海上列車，最後還不是被牽連處死！說什麼夢想什麼希望…一切都沒有意義，都隻是天真又愚蠢的妄念罷了！”
貝琳奈下意識看向艾斯。
少年又露出了那副表情，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他帽檐下的眉眼陷于陰影之中。
可那其中，又有一點倔強的星火燃燒着。
貝琳奈看到他握緊了拳頭。
“自己都不信的話，就别說出口了吧。”
艾斯少見的有些厲色的開口：“确實，這個世界或許是個糟糕透頂的地方，但也還有着數不清的美好的人和事。你也是！明明還有在乎的東西和在乎你的人，為什麼要将那些一起否定！”
“你分明到了這一步都還舍棄不了驕傲，卻說什麼要将人生付之一炬，這種事你真能說服你自己嗎？！”
“你又知道什麼！！”
科薩特幾乎目眦欲裂，崩潰一般痛苦地抓住自己的頭發：
“我已經回不去了啊！！”
“最讨厭的事我也都做盡了！明明一直唾棄着暴力，卻殺了那麼多個人，我！我……！”
本應用于創造的工具，被他染上了血。
他已經沒有資格再去做那個光明磊落的夢了。
“所以我說了，繼續和我戰鬥啊——”那些同鮮血一起沾染上的，無法抹去的自我厭棄終于全部爆發，他如同一隻失控的困獸一般，向着眼前的人揮出拳頭——
砰！
在他自己也驚駭的表情中，那一記勾拳結實地砸在了皮肉之上。
對面那人，自始至終沒有一絲躲閃，就這麼被他轟飛出去。
“艾斯！”
丢斯貝琳奈也顧不上他們打不打了，驚呼着沖過去。
“……為什麼？”
科薩特呆住，雙瞳顫抖。
為什麼不躲開？
“我說了，不和你打。”艾斯撐着草地爬起來，和他之前想得一樣，這樣一拳挨下來确實挺疼的。
“早說不就完了嗎，你既然不喜歡打架，那以後再也不用打了。”
少年直起身，一錯不錯的目視着前方的科薩特，目光炯炯。
“我會成為最強，所以隻要在我身後，你這輩子都不需要再舉起一次拳頭。”
“我向你保證。”
！
過于明亮的聲音撞進了科薩特的耳中。
大顆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那揮之不去的血色終于被撕出一道口，那些珍藏于回憶之中，等待再次被他聽到的聲音照了進來。
……
「你還是個孩子，應該在學校。」
這是當他初到這個國家，為生計所困，以為自己終究無法脫離暴力的行當時，被薦舉到了格菈迪的“幫派”，那時她說的話。
「送他去上學。」
……
「聽說你很厲害，在碼頭打跑了海賊！呐，教教我吧！我也想學會戰鬥。」
在學校裡，不顧他那超乎尋常的體型和氣場執意湊過來的柚子對他說。
「……不要。」那時的他沒人搭理，獨自蹲在牆角卻堅持孤僻地說,「你根本不懂，那沒有什麼值得學的！明明是世界上最沒用的事情……」
「哈？…你才不懂呢！」柚子跳起來反駁他，她的話也很有道理：
「你這是擁有力量的人才能說出的、奢侈的話！」
「……」
「或許吧。」他無言一對，卻依舊拒絕：「但我讨厭戰鬥，所以沒有什麼能教你的。」
然而他沒想到，聽了他的話女孩幹脆地放棄了。
「讨厭嗎……那就沒辦法了啊。」
柚子也在牆根下坐下，和他并排，對他露出笑容：
「那隻好我自己變強，罩着你啦！」
……
「有天賦嗎？你當然有！你這不叫天賦我都不知道什麼是了！」
這是卡爾伐師父偶然間看到他自己私下摸索制作的模型習作時，發出的驚歎。
「真的嗎？！」那時的他第一次被肯定，又難以置信：
「可大家都說我更适合去當戰士……」
「什麼話？！你要氣死我嗎？你這雙手，怎麼能去做那些刀尖舔血的事？一不小心傷到了才叫暴殄天物！」
平日裡溫文爾雅的老頭隻有那一次激動地跳起來。
「你！做我的弟子！我來教你做你真正應當做的事。」
……
膝蓋重重落地，科薩特嚎啕大哭起來。
從那一天起便積攢于靈魂之中的淚水找到了出口，洶湧落下。
“你這家夥，竟然還知道哭……”柚子撲過去狠狠捶了他一下，眼裡也滴下一顆眼淚。
“不要再自己消失了，好好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