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趙沉是走讀,每天從附近借讀的高中上完課,飯點前就會趕回來幫着幹活,點餐擦桌收拾碗筷,利索又幹練,簡直一個人能頂三個小工。
他們這對勤勞的祖孫倆就這樣在錢記面館裡紮根下來。
那個時候,錢香林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十四歲小女孩,對于家中面館多出來一個陌生老人和一個高高瘦瘦的哥哥做幫傭并沒有太大感覺。
她自小生得粉雕玉琢,尤其一雙圓眼,又大又水靈,任誰見了都忍不住心生喜愛。
隻是腦袋不太聰明,成績總上不去。
幸而身體柔韌性好,在舞蹈一行上意外有着極佳的天賦。
八九歲的時候被少年宮裡的老師傅慧眼收去練舞,一連跳了好幾年,從小學跳到初中,拿下過不少舞蹈比賽的名次。
不出變故的話,她以後會憑借樣貌和特長的加持走上藝考的路子。
于是成績的好壞就更顯得不重要了,隻要夠文化分就行。
錢香林嘴巴也甜,見人會主動招呼。
面館裡多了趙家祖孫後,她每天多了兩個稱呼,常常“趙奶奶長,趙哥哥短”地叫着。
時間一久,彼此熟悉了,更是索性縮減了“趙”字,直接稱他們為“奶奶,哥哥”。
錢香林性格綿軟,雖說是獨生女,卻沒什麼大小姐脾氣,人也活潑愛笑,格外招趙奶奶喜歡,經常給她塞糖點吃。
就連沉默寡言的趙沉也會在小姑娘每次甜甜喚他“哥哥”時,低頭微微颔首,以作回應。
所以後來錢香林每回有事需要人擺平,趙沉都會幫她,應當就是那時養成的習慣。
久遠的回憶收歸腦海。
許是見趙沉沒有要倒翻兩人以往那段舊賬的意思,錢香林的膽子稍稍大了些。
她睜着一雙瑩潤的圓眸,故作熱情地寒暄起來:“好巧啊,咱們有十來年沒見了吧?”
趙沉定定地看着她,糾正道:“是十二年。”
他找了她整整十二年,可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怕是一天也沒有想過他,甚至連見他的第一面都沒有認出來。
錢香林沒有想到趙沉會記得這樣清楚,很顯然對方對于當初她的不告而别始終耿耿于懷至今。
更不用說她實際上确實對他有着極深的虧欠,畢竟十二年前是她利用完他後,還對他始亂終棄了。
而那些青澀卻淩亂的往事,尤其兩人最後相處的混沌時光,如今想來全是一團亂麻。
“哎……”錢香林輕咬着唇瓣,低埋下頭,不說話了。
所以說她最不喜歡遇見的事情,就是和舊相識碰面。
而趙沉緊盯着坐在自己身旁日思夜想了十二年的人,深邃的眸底深處同樣盡是克制不住的情深和留戀。
沉峻的眼神逡巡過她飽滿的額頭,嫣紅的櫻唇,纖長如蝶翼般微顫的羽睫以及後脖頸後露出的一小片白嫩頸肉……
他的寶貝,在他不知道的角落裡完全盛放了。
好像過去的那些事表面上都過去了,雲淡風輕看不出一點痕迹,可隻有趙沉自己知道根本就過不去。
他不甘心,也不明白。
明明兩情相悅,明明隻差臨門一腳,明明她也是同意的。
她高考,他考研,兩人一起遠遠考去北邊。
租一個小房子,她讀書上課,他下課後買菜做飯照顧她。
他會努力掙很多很多錢,等都畢了業,供她開一家喜歡的小店,盡最大可能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而在諸如此類的,兩人過去無數一拍即合的暢想裡,她其實隻需要做到兩件事,一個是完成高考,一個是待在他身邊。
一百步裡,她隻用走兩步。
剩下的什麼複習功課、填志願,租房掙錢幹家務等等九十八步,他都可以自己全部朝她走完。
可偏偏就是這簡單的兩步,錢香林一個也沒完成。
她既沒有參加高考,也沒有待在他的身邊,向他承諾的一切全都沒有做到,吐露的夢想盡是謊言。
乃至到了最後,隻留他一人困守原地,慘淡收場。
錢香林果然是一隻小騙子。
這些陳年的意難平在趙沉發達開闊的腦域裡一閃而過,并沒有占據他太多思考。
十二年後的現在,三十四歲的趙沉隻奉行一件事,那就是想要得到的隻能自己去争取。
他不會再讓她輕而易舉離開,他要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