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城生活的那些年裡,錢香林日常注重身體保養,已經很久沒有生過病了,這次突然生起病來就顯得格外嚴重。
她發起了低燒,中午勉強撐起精神同帶飯回來的趙沉吃了些飯菜後,又倒回床上昏睡得不省人事。
趙沉憂心忡忡拿來水給她擦身,還喂了顆退燒藥,精心照料了一下午,可就是不見好。
眼看她的體溫越來越高,男人待不住了,匆匆收拾了些東西,便開車帶她去最近的醫院挂水。
西鄉這些天大雨傾城,醫院裡人滿為患。
到處都是感染了風寒的病弱老幼,嘈雜的人聲不絕于耳,連挂水專用的座椅區裡也坐滿了人。
趙沉好不容易才在角落發現了一個空位,忙抱着病怏怏的錢香林坐下,讓護士給她紮針吊水。
他的懷抱寬闊溫熱,又隔絕了金屬座椅的冰涼,好似一座人形的環繞型真皮沙發。
錢香林無力地窩坐在他的腿上,略有些發燙的嬌體放松下來。
她側靠在男人的身前,隻覺得安全感與舒适感倍增,忍不住用紅熱的左側頰面充滿依賴性地蹭了蹭對方微涼的襯衣胸襟。
趙沉察覺到她的動作,一邊拿特意帶來的薄毯蓋在兩人身上,一邊低下頭溫聲問她道:“有沒有感覺好一點?還有哪裡不舒服?”
與此同時,他右手環過她豐嫩肉感的腰背,蓋捂在她因挂水而變涼的青白小手上。
左手大掌則扣住她的小腦袋,往自己的頸窩裡緊了緊。
一副生怕她吹到了過道裡的冷風,從而又加重病情的要緊模樣。
錢香林正熱得厲害,蓋上來的毯子讓她有些煩躁。
不過男人身上溫涼,靠着還挺舒服,倒也沒有太過掙紮。
她神情恹恹地貼在趙沉脖頸處,沒被紮針的小手不由自主揪着他束在褲腰内的襯衫褶擺,有一下沒一下地慢慢扣弄着那衣角邊。
說起話來甕聲甕氣,帶着一點兒可憐的鼻音:“哪裡都不舒服,我最讨厭生病了……”
趙沉聽着她的話,失笑地擡手抹掉她額角溢出的濕汗。
又有心想哄她,好讓她轉移身體難受的注意力,便抱着她回憶起了過去的往事:“我記得你以前可最喜歡生病的日子,因為那樣就可以不用上學寫作業。”
錢香林聽完笑了笑,又帶動嗓子咳嗽了起來,壓根不想認帳。
“誰跟你說的,我可沒跟你這麼講過……”
“再說了,你那時候每天幫我補習功課,連我生病了,你還要跟我講題,簡直比學校裡的老師都兇,我還不如去上學呢。”
趙沉微微挑眉:“有那麼兇嗎?”
“有的!”錢香林肯定地一點頭。
趙沉俯下身去親她,聲音低了好幾度:“哪裡兇?”
錢香林被男人寬大的身影籠罩住,霧蒙蒙的濕眸垂斂下去,小半天說不出話來。
趙沉退開了點,将她往懷裡一攏,下颌搭在她的發頂,哄歎道:“那叫負責。”
他其實一直都很想對她負責,将她視為自己畢生的責任。
很多年前,錢香林升初三的那個暑假,趙沉高考的成績也出來了。
他考得很好,省内排名前十三,基本國内各大高校都可以輪着挑,可就在同月,老邁的趙奶奶查出來患了重病。
為了方便照顧老人,趙沉的志願最終填了同樣是重點的本地西鄉大學,而在拿到優厚的助學金後,開始了一邊讀書,一邊照料奶奶的大學生活。
祖孫倆還是租住在錢家隔壁,隻是到錢記面館幫工的僅剩趙沉一人。
錢母有心想要幫忙,同樣是為成績低不溜秋的錢香林考慮,特意請趙沉在閑暇時幫自己女兒補習功課。
趙沉自尊心強,不想白拿補習費,對錢香林的學習很是上心。
然而錢香林自由散漫慣了,乍出現一個對她要求嚴厲的家教哥哥後,倒也老實地配合了一段時間,但最後實在有些吃不消。
正巧換季時節,西郊鎮上流感頻發,她生了好幾次病。
生着病的錢香林不用去學校上課,更不用去少年宮練舞,隻需留在家裡靜養。
那段時間,家裡面館的生意也冷清,錢母有了更多空閑時間可以陪伴照料寶貝女兒,一點也不怕自己會被傳染上。
錢香林被慣得心裡滋窪滋窪的美,料想她都這樣了,趙沉應當不會再過來幫她補課。
然而天不遂人願,趙沉還是雷打不動地上門了。
甚至因為錢香林歇在家裡的天數多,他還主動延長了每天的補習時長。
生着病還要做題的錢香林苦不堪言。
她腦袋笨,不聰明,很多題做過就忘,再做還錯,趙沉就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教她做,直到她徹底背下。
他押題也準,出的很多題都能出現在試卷上。
靠着趙沉,錢香林中考時好命考上了西郊鎮上的高中,名次竟然還不低。
不過高中要比初中競争還大,靠死記硬背考上的錢香林成績掉得很快,又經常需要去跳舞,幸好有趙沉一直在背後幫她補習。
這一補,又是三年。
直到趙沉大二的時候奶奶去世,直到錢香林高三的時候母親病亡,他們也一直都在一起,從沒分開過。
而他對她原本純粹的鄰家兄妹感情也是在那段漫長的陪伴時光裡,徹底變了質。
想到這裡,趙沉垂眸,收緊了擁着錢香林的雙臂。
到底還是沒忍住,問她道:“香林,這些年你……一個人在外面過得好嗎?”
錢香林聽到問話,下意識睜開了昏昏欲睡即将閉上的杏眼,卻不小心與始終關注着她的趙沉對視起來。
她嚅動了下唇瓣,細指扣弄起男人的襯衣衣角,不太想回答。
但在瞧見趙沉眼中的關心情切後,又覺得自己一聲不吭未免不太好,因此隻悶悶地回他:“就那樣吧,剛出去的時候有些難,還好碰上了好人,幫了我很多……”
錢香林也不知道自己這些年過得算好,還是不算好。
她隻能确定一件事,她真的非常讨厭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