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民宿許多年,見識過兩類最可怕的人。一類是成群結隊的醉漢,另一類,就是如林琅和傅若年這般吵架鬧分手的小情侶。
這兩類人瘋起來,勢必要波及無辜,他不想自找麻煩。
Party在晚九點準時舉行,全程燈光熄滅,僅餘舞台上幾盞彩色光點,照亮了登場樂隊。
孟糊塗偏愛爵士樂和重金屬,樂隊表演的曲目也多是這兩種風格。林琅聽不懂,隻覺得吵鬧,不消十分鐘就意興闌珊。
她将杯中水一飲而盡,趁着光線昏暗起了身:
“你們玩吧,我回去睡覺。”
呂純和左一看出她情緒越來越差,便不做阻攔,任她拿了房卡離開。左一留了個心眼,借着目送林琅暗中觀察傅若年。
果然,林琅走後不久,傅若年就坐不住了,甚至是緊趕了幾步追上去。
“哎——”左一煞有介事一聲歎息,“這小情侶一天天的,真曲折。”
林琅走回民宿大堂時,借着玻璃的反光看到了身後的傅若年。她故意放慢了腳步,錯過近在眼前的一班電梯,然後在等電梯的時間,“順便”等傅若年。
電梯下行,林琅默數着不斷降低的樓層,傅若年始終不曾開口說第一句話。
兩個人就這樣,宛若陌路人般,一前一後,沉默踏入和走出同一班電梯,回到各自房間門外。
林琅從衣兜裡翻出房卡正要刷,卻看到門鎖上不知什麼東西窸窸窣窣在動。她推了下眼鏡,彎腰湊近仔細察看……
大腦在0.001秒反應過來,那是一隻對她搔首弄姿的碩大蟑螂!
“啊!”
一聲尖叫劃破走廊的寂靜,林琅幾乎出于本能想跑,但雙腿發軟,居然自己絆住自己,兩條腿莫名系成了“死扣”。她緊倒騰幾步企圖站穩,卻猝不及防跌入一個堅實的胸膛。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把對方撞了個踉跄,帶着她的重量一起猛地撞在牆壁上。
“咳……”
她聽到對方咳了一聲,像在掩飾壓抑在喉間的痛意。而後是淡苦的冷香湧入鼻腔,她因此确定,這個懷抱來自傅若年。
“沒事吧?”
傅若年靠着牆沒放手,略帶喘息地在她耳側低聲問。深深淺淺的呼吸撩撥着她的耳根,令她片刻就從耳尖紅到了鼻尖。
她被保護得很好,完全沒有摔傷或磕到,可頭皮的扯痛讓她不得不捂着頭,忘恩負義對傅若年抱怨一句:
“大哥,你壓我頭發了。”
傅若年聞言直起身,被牽動的腰傷疼得他有些吃不上力,動作也比平時遲緩不少。林琅痛心疾首地把本就不富裕的頭發從他背後拽出來,出于禮貌道了聲謝。
他沒應聲。
她不計較。
趴在門鎖上的那隻蟑螂已經不知所蹤,林琅略帶尴尬重新刷房卡,根本不敢看傅若年所在的方向。
但樓道很安靜。
靜到能聽清,他從牆邊走到門口,不過幾步距離,卻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林琅忍不住用餘光朝旁邊瞥了一眼,傅若年扶着門把手微微躬身,另一隻手撐在門闆上,指尖用力至泛起青白。
他在強忍。
“你……”林琅結結巴巴問道,“是不是剛剛撞到腰傷……”
嘀——
她的話沒說完,傅若年已徑自刷開門回了房間。
房門摔得砰砰作響,帶出一陣風沖面而來,昭示着他的不耐煩。
林琅被吓得一激靈,對着傅若年的房門愣了好一會兒,仿佛一場冷雨從頭頂澆到心底,凍僵了她周身的血液。她怔怔望向那扇門,擡手捋開雜亂垂在頰邊的長發,手背蹭上了未幹的淚痕,才恍然知覺,她站在這裡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