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内暖風開得很足,熏得林琅昏昏欲睡。她一手撐着腦袋勉強保持清醒,手指反複揉搓學生檔案的封面,直至紙頁一角又軟又薄,隔手透光才停下。
畢竟再搓就爛了。
她不是手碎的人,若非這會兒心亂如麻,不至于拿幾張白紙撒筏子。
“校長他們到了。”
年級主任好意提醒,放下手機去開門,林琅出于禮貌也跟着站起來迎接。
不同于初見時精英感撲面而來,今天的楚晔一身淺色輕奢休閑裝,他的樣子沒變,但顯得平易近人多了。林琅朝他颔首示意,臉上卻不見絲毫笑意:
“楚惜爸爸,您好。”
校長照例熱情介紹:
“楚惜爸爸,這位就是林老師,年少有為,好幾節課都評上了區裡的樣闆課。”
楚晔微勾唇角,向林琅伸出右手:
“林老師,我們又見面了。”
林琅用鼻子歎了口氣,眼皮也不擡,敷衍地握住那隻手:
“楚惜爸爸,我想和你談談孩子的情況。”
“好,”楚晔轉向校長和年級主任,斂眸道,“二位請回避,有些話,我想單獨與林老師聊。”
“沒有這樣的道理,”不待二位領導做出反應,林琅搶道,“家長您有話直接說就行,有什麼校長和主任不能聽的。”
楚晔看得出來,她慌了神。
“林老師别怕,”他故意打趣,實則繼續給林琅施壓,“我是以學生家長的身份和你交流,沒别的意思。”
話已至此,林琅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校長和年級主任自覺離開會議室,大門阖上,室内溫度竟随之驟然下降。
楚晔頗自然繞到林琅身旁的位置落座,豈料尚未開口,林琅特意繞過整張長桌,坐在了他的對面。
而他不為所動,連唇角上揚的弧度都未曾更改。
如此明顯的抗拒,他不會看不出來,一并笑納罷了。
他拿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後,放在桌上推給了林琅:
“林琅,你先看看這個。”
林琅沒興趣,但還是出于尊重垂眸瞥了一眼屏幕。
照片上是一張合影,一群穿着校服的小學生,和他們的班主任老師。那名老師目測與她年紀相仿,眉眼間亦有同她幾分相似,笑起來如午後晴暖的陽光,和煦親吻着行人的臉龐。楚惜也在這張合影裡,緊挨着老師,頑皮扮起鬼臉,完全看不到自閉症的影子。
林琅将手機還回去,問道:
“這是楚惜之前的班主任老師?”
楚晔斂去笑容,輕聲道:
“是小惜的媽媽,我的第三任妻子,也是一位很優秀的小學老師。一年前,她死于火災。”
林琅搭在桌沿的食指縮了一下,抱歉道:
“對不起,請您節哀。”
楚晔仍垂着視線,林琅看不到他眼中是悲痛抑或釋然,僅聽他說道:
“生死有命,我習慣了。但小惜不一樣,她還是個孩子,失去母親後,她患上了自閉症。我帶她看過很多醫生,收效甚微,直到,我在學校見到你。”
他說着,擡眼深深看向林琅。
仿佛一眼就将林琅看進心底,那麼專注,那麼熾烈,令她膽怯卻無法逃避。楚晔的雙眸烏黑幽邃,宛若深不見底的淵泉,足以吞噬她所有防備。
林琅張張口,沒有聲音從喉嚨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