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晔便自說自話般，接着說下去：

“林老師，你很像小惜的媽媽。”

他聲音不大，轉瞬即散在會議室空調的噪鳴裡。可落在林琅耳中，仿佛晴天霹靂，振聾發聩。

“所以……”她語聲顫抖着，一字一頓地問，“你希望，我來當楚惜的媽媽？”

楚晔終于展眉一笑，贊許道：

“林老師，你是個聰明人。”

林琅望着他的笑，隻覺不寒而栗。

四年級的孩子，自閉症，現在的楚惜已禁不住任何打擊。而她的父親，居然打着為她好的旗号，聯合外人欺騙她。

這不是騙她一根棒棒糖，幾塊薯片，是給她找來一個假媽媽啊！

曾經的楚惜因火災失去母親一次，楚晔的做法，無疑會在謊言被揭穿的那天，讓她再承受一次喪母之痛。

那的确，比逼着楚惜接受媽媽離世，更為殘忍。

何況，四年級、十歲的孩子，她真的會相信，媽媽能死而複生嗎？

“楚晔，”林琅緩緩起身，直呼他的名字，“我不會答應你。請你念在，楚惜年幼失去媽媽，那麼可憐的份上，以後别再想着給她找一個假媽媽，這是對她的二次傷害。”

她毫不遲疑轉身向外走去，楚晔仍锲而不舍：

“林老師，這不是我的主意，是小惜看到你貼在校園展闆上的那張照片的時候，喊了一聲媽媽。”

林琅蓦然駐步，他便清楚，于這位心軟到不舍得放棄馮啟的林老師而言，提起楚惜，總是殺手锏。

他步步自背後靠近，從衣兜裡拿出一張賀卡，塞進林琅手裡：

“昨天是小惜媽媽的生日，她親手做了一張賀卡，但是不敢自己送給你。我想，你讀完她想和你說的話，會改變心意。”

林琅捏緊了那張賀卡，慢慢打開。一行行稚嫩的字體映入眼簾，其中還有幾個字不會寫，用的是拼音。

“媽媽，你終于回來了。”

賀卡上畫着一個小女孩，手捧一束鮮花，獻給天使。文字就寫在小女孩的頭上，歪歪扭扭。

林琅的心猛地一陣劇痛，她匆忙合上賀卡，咬緊牙關沒讓淚水落下來。

她從牙縫裡一點一點擠出破碎的音節，卻格外堅定不渝：

“小惜愛她的媽媽，我是她的老師啊，怎麼能騙她？”

楚晔來到她面前，雙手輕輕搭上她的肩，一貫冰冷的目光柔和下來：

“林老師，難道你就忍心澆滅小惜心底剛燃起的希望嗎？”

“可是我……”

“林琅，我是小惜的爸爸，我希望她像其他孩子一樣，會哭會笑，和小夥伴一起玩。我沒辦法走進她的世界，但你可以。”

林琅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拿着那張賀卡回到班級教室，她剛進門，班長已然把收好的寒假作業在講台上工工整整摞起三堆。

“老師，咱班有新同學了！”

杭文大喇叭似的四處宣傳，拉起林琅就朝獨自縮在角落裡楚惜走去。

楚惜埋頭在桌上畫畫，周圍的女生圍作一團，叽叽喳喳問各種問題，她一并置若罔聞。而當林琅來到課桌前的那一刻，她猛地揚起小腦袋，目不轉睛瞪着林琅。

“小惜，”林琅鼓起勇氣同她打招呼，“我是你的班主任，林老師。”

然而話音未落，楚惜突然張手撲到她懷裡放聲大哭。

抽噎聲裡，林琅隐約聽見，楚惜含糊不清重複的兩個字——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