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若年緊握方向盤的手指微微張開,整整一個紅燈,沒接林琅的話。
關于Mia的媽媽,他知之甚少,和林琅一樣,僅憑Mia口述的那個故事得知,那是一位犧牲在一線的民警。Mia不願提起這個人,可偏偏她的每一個朋友都聽過這個故事。
大約,傅若年猜想,她之于母親的感情也是複雜的。
信号燈轉綠,傅若年突然沒頭沒尾問了一句:
“如果,換成我呢?”
“啊?”林琅一時沒反應過來,“你什麼?”
他按照導航轉入一條狹窄的小巷,耐着性子重複道:
“如果,換成是我成為Mia媽媽那樣的人,你會不會怪我。”
林琅歪頭想了好一會兒,認真回答:
“知道你是紅客的時候,在我眼裡,你就在做一件很偉大的事。如果需要的話,我想,我應該全力支持你。”
傅若年目光微動,卻沒多說什麼,安靜将車駛入火鍋店門前的停車場。
沸騰的麻辣九宮格香氣四溢,林琅被剛入口就爆漿的兔腰燙得五官齊飛,傅若年适時往她手邊的玻璃杯倒滿了冰酸梅湯,拯救她差點兒燙脫皮的舌頭和上牙膛。
林琅降溫成功,又興緻勃勃在鍋裡翻找下一個目标,正好瞥見傅若年面前的盤子隻有可憐巴巴幾滴紅油,顯然還沒怎麼吃。她學着網絡視頻的語氣問了一句:
“吃這麼少,有心事啊?”
“嗯,”傅若年索性放下筷子,與她開誠布公,“我明天要出差,小拖鞋我會送到寵物店寄養。”
“那去呗。”
彼時林琅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邊用毛肚裹滿蒜泥香油,邊随口叮囑:
“帶好衣服,最近容易感冒。”
傅若年交搭在一起的手指不易察覺地繞了一下,他垂下視線,又低聲問:
“沒有别的話和我說嗎?”
林琅咀嚼毛肚的動作一頓,舌尖和腦子都飛速運轉了幾遭:
“說……什麼?”
傅若年看了她一會兒,旋即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沒事兒。”
林琅看得不真切,但她似乎的确看見,傅若年眼中明亮的那抹光,在一點一點變得黯淡……
深夜,杭州基地。
老槍嘴裡叼的煙幾乎僅剩過濾嘴那一截,火星明滅,照出一雙快速敲擊鍵盤的手。那雙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卻泛着比燈光更慘淡的蒼白。
一行行代碼錄入屏幕,黑白分明的字迹不眠不休地躍動着,一如那雙手的主人的呼吸,在漸漸加速。
“攔截成功!”
坐在旁邊機器前的戴眼鏡年輕人霍地起身,衆人皆不約而同松了口氣,老槍終于舍得把這截煙蒂從嘴裡拿出來。
“若年,”他拍了拍傅若年未來得及從鍵盤上移開的手,“辛苦了。”
36個小時,18個人兩天一夜沒合眼,杭州基地共計遭受攻擊101次,成功攔截101次。
傅若年撐在鍵盤上,粗重的呼吸不斷拷打他的理智。他遲緩地擡手撫在左胸前,脫力跌坐回椅子上,仰頭阖眼歇了片刻。
心跳很快、很重,他甚至能清晰地數清楚每分鐘的次數。
老槍給他倒了杯水放在手邊,臉上深刻的皺紋似乎一夜之間更加滄桑。
“心髒不舒服就坐着工作吧,”他勸道,“不是說醫生不讓你久站嗎?”
傅若年像是累極了,連睜開雙眼都沒力氣,隻朝人擺了擺手,夾雜着喘息應聲:
“坐不住。”
老槍見他實在難受得厲害,也不想再打擾他休息,兀自先拉着其他人開短會。
傅若年獨自靠在椅背上,幾縷冷汗緣着脖頸淌入衣領,滾動的喉結昭示着他正竭力忍耐。然而胸腔内持續加重的悶痛自來不打算放過他,偏偏就坐下休息這一會兒,腰背處的鈍痛開始複蘇,整個後背僵硬得像一整塊沉重的石頭,迫使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換了個側靠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