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是絕對不會帶回家的,帶回去也不會如約完成。這許多年了,谷蜜早就沒有了勤奮工作的習慣。多做多錯,還不如不做。隻要将唐叔交待給她的工作及時做完做好,那就很不錯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在鬧鐘響起之前的幾分鐘,谷蜜已經起床了。
李何睿又是早先谷蜜到達辦公室,他不需要别人的招待,自己倒了一杯水,翹着二郎腿坐在會客室發愣。會客室直沖着辦公室的大門,谷蜜的雙眼注視着愣神的李何睿,将手提包置于辦公桌上,從右側抽屜裡取出筆記本和簽字筆,徑直走了過去,敲了敲門,進到房間裡坐下。李何睿似是被敲門聲吓了一跳,忙着微笑,以此掩飾自己的尴尬。
“李先生,今天有什麼補充?”
李何睿想了想,搖了搖頭:“昨天說得差不多了,我今天想說一下我的訴求。”
谷蜜點點頭,擺好準備記錄的架勢,做了邀請的手勢:“好的,您請說!”
李何睿隻比谷蜜大四歲,用“您”來稱呼的時候,谷蜜總會覺得不舒服。
“首先,我肯定是要離婚;其次,我要精神損失費;第三,我要索償這三年對于孩子的撫養費用,吃穿用度都要算清楚,包括早教課的錢和正在上的幼兒園費用;第四,财産的分割,婚前、這三年的支出,無論金額大小,都要羅列出來。”
谷蜜記好了,擡起頭看着李何睿,語氣堅定地問道:“家裡的老人知道你的想法嗎?”
“我的父母?”李何睿一臉疑惑。看谷蜜的神情姿态,還以為是要說出關于資料的搜集或是打官司前的心理建設呢!
“是的,老人知道您有離婚的想法嗎?他們會贊成你的決定嗎?舍得您兒子的離開嗎?畢竟小孩子在你們家成長了三年,從出生開始都沒有分開過,外界也看不出來您家庭的異樣。如果老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會不會是一重打擊?你要如何向他們解釋?你兒子還小,他會不會不習慣、不接受?你與孩子相處三年,難道一點感情都沒有嗎?其實你們夫妻二人還可以繼續生育啊,努力将生活維持下去。貿然地做出一個決定,萬一以後後悔了,可就無法挽回了。”
這一番話說出去,唐叔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吃了好幾顆救心丸,坐在辦公椅上閉目養神。谷蜜垂着頭立在唐叔的面前,将道歉的話說了無數遍,唐叔一點都不接受,隻管背對着她。
“你怎麼跟人家說那樣的話呢?人家既然找到了律師,一定是想用法律來解決問題,你直接給對方甩出法律條文來就可以了嘛,說那些話幹什麼?你管人家的父母是怎麼想的呢!當事人自己的訴求夠你做的,不要去管七大姑八大姨的想法。你現在是在做情感調解節目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谷蜜呀,你是律師,你忘記了你的身份嗎?你忘記了你正在做的工作嗎?哪怕你不想再做一個可以出庭的律師,隻想做一個法律助理,那你的工作内容也是需要為當事人提供法律上的幫助。你要查找和研究相關法律法規、司法解釋,幫助當事人進行案件分析,保持專業知識的解答。你得在你了解當事人的叙述後,準備好起訴狀、答辯狀、上訴狀,給客戶提供适合的法律意見,與團隊成員共同完成工作任務。你現在是什麼?居委會的調解員嗎?還煞有介事地給人家出主意,讓人家再生一個孩子。谷蜜,你當時在想什麼?”
谷蜜雖是閉着眼睛的,但感覺到唐叔迫于眼前的氣息。她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本能一樣的說出那番話,她覺得自己當時的反應棒極了。
多年前也是這樣,在上庭前突然給客戶出主意。客戶睜大了眼睛,看着沾沾自喜的谷蜜,當場否定了谷蜜的專業性,連帶着整個團隊受到了質疑。谷蜜就此被替換了下來,許多年沒再單獨觸碰案件,隻是在唐叔這兒打打下手,躲在陰影裡免收陽光的侵擾,好容易有了點光亮,又是自己把自己給打倒了。
“你讀了四年法律專業,在畢業前順利通過了法考,實習一年成為了律師,多受法律專業學生的羨慕啊!咱們這一行,平均來講,執業三年可以達到舒适的狀态,五年會樹立起自信心,六到七年業務能力遊刃有餘,十年及以上,就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做什麼。如果你當時沒有自作聰明、自作主張、自認為是為了對方好,就不會說出那樣的話,那麼你現在就是一名遊刃有餘的獨立律師。”
谷蜜的上牙齒咬着下嘴唇,兩手放在身前搓弄着。她竟然鼓起了腮幫子,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在受到老師批評時故意做出的樣貌,以求得到老師的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