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森山寺未雅适時地舉起了手。
“先過來,躺在這裡,”克拉拉召喚機械手推來一把構造奇異的輪椅,沒有正常供人推行的把手,整體比起輪椅來說更像是一個按摩椅,但内部構造又十分簡單,“一會我會給你注射藥物,然後它會把你送進醫療區内,你躺着不動就行。”
森山寺未雅聽罷,直接走向輪椅。
“等等等等,送進醫療區?我可以也進去嗎?”森山寺未央匆忙站起。
“不行,不如說正常人都進不去,現在醫療區内部已經進入特殊狀态了。”克拉拉為了自己的實驗成果耐心解釋。
“無論如何也進不去嗎?能不能和我解釋一下過程什麼的?”森山寺未央沒有放棄,眼巴巴地看着克拉拉,“拜托了,或者說我也可以跟着一起躺進去嗎?”
克拉拉看着滿臉交集的森山寺未央和一臉平靜的森山寺未雅,以及看着她不說話的犬山曉,最終歎了口氣。和小孩子解釋科研内容實際上和投資方解釋科研内容的難度差不多,她想了想,決定簡單解釋一下算了。
“你們的情況小犬山和我說了,說實話我無法确切地說明這次治療對她的病情是否真的會起效,又能作用多少,這件事曉和你們說過吧?。”克拉拉說着捏了捏鼻梁,“這個藥的第一個試藥的是我本人,也就是說,我本人躺進去過,我還活着,所以說大不了就是無事發生,安心吧。”
“你自己試藥嗎?這你可沒說過。”犬山曉訝異地問,畢竟克拉拉看上去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畢竟情況特殊。”克拉拉敷衍地解釋說。
“謝謝你,”森山寺未央道謝,但還是堅持說,“我無論如何都不能陪她一起進去嗎?”
森山寺未雅看着森山寺未央,什麼也沒說。
“那會是無效的幹擾行為,正常狀态下的生物在裡面無法保持清醒,那個醫療區内部的醫療倉内放着一個特異點,往常容器是封禁狀态,現在打開,整個醫療區内部有意識的生物都無法保持清醒,除了被注射過藥物的對象。”克拉拉直白地說,
“那個藥物對于普通人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人的精神不被任何因素影響,也就是抗抑郁藥物的效果,通過你們的說法我認為她現在的精神狀态十分特殊,和藥物效果結合會有特殊的情況發生。”
“我說過了,這件事直到被解決為止我都會陪着你的,”森山寺未雅開口說,“别一個人擔心了。”
畢竟擔心也沒用就是了,這句話她沒說出來。
說完,她擡腳坐進了輪椅内部。
“手擱在旁邊架子上不要動。”克拉拉說着,拿起一旁的工具開始準備消毒。
森山寺未央抿着嘴看着輪椅内半躺着的森山寺未雅,而森山寺未雅也看着她。
“如果,”森山寺未央開口說,“如果你還是現在這幅樣子,那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那樣不好嗎?”森山寺未雅問。
“不好,”森山寺未央說,“但是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那也沒關系,我會一直想辦法的。”
“想辦法活下去嗎?”森山寺未雅開了個不合時宜的玩笑。
“對,”森山寺未央說,“想辦法讓你好好活下去。”
“我當然會活着。”森山寺未雅說。
犬山曉看着二人,心裡有些說不上來的惆怅,她确實完全不知道森山寺未雅為何會是現在這樣對一切都無所謂的狀态,至少就現在而言,她也與森山寺未央一同悲傷着,但森山寺未雅卻并非如此,無法感受到也不感興趣。
這是一個悲劇,犬山曉心想,普通的姐妹都會珍惜彼此,更别提雙胞胎了,她能夠理解森山寺未央為何能夠以此為原因成為魔法少女。
“好了,這又不是什麼臨終時刻,我也不是讓你們簽字的手術醫生。”克拉拉說,她打針動作非常快,手很穩。
“接下來就隻能等了嗎?”犬山曉看着輪椅緩緩移動,消毒室的門關上後内部的門開啟,輪椅消失在視線内。
“對。”克拉拉走到電腦旁切換到監控視角,畫面内與實驗室區域差不多大的醫療區非常空曠,奢侈的空間劃分中,除了一處标準的手術台之外隻有一些貼着牆的櫃子,以及一個單人床大小的白色醫療艙。
犬山曉在這之前沒有見過這種醫療器械,在她看來這更像是一個半開着的橢圓形雞蛋,外部平整光滑,沒有任何操作闆或按鈕,此時向上的一面為開啟狀态,本來應該合在上面的圓蓋子浮在一旁。
按照其中的結構,原本應該是為一個人準備的内艙此時放置着一個不明物體,監控畫面中看不清,隻能看見那輪椅帶着森山寺未央自動行駛到半開放的醫療艙旁邊,随即内部擡起,将其放進了艙内,後蓋子合上,徹底變成了一個橢圓。
“那個裡面放置的是這個。”克拉拉在一旁的屏幕上調出一張圖片給另外兩個人看,“這是我偶然找到的,每個碰到它的人都會失去意識,并且醒來時失去接觸到它之前不久的記憶,在我想辦法封禁它之前它的影響範圍在逐漸擴大,每次有人碰到它之後它的影響力又會短暫恢複原來的狀況。就其物理存在情況而言我将它稱為特異點,把它從原來所在的地方搬到這可不容易。”
圖片中是一根算不上華麗的杖,約1.5m左右,看上去是木頭制成的,通體遍布着奇妙的木紋,但又有着石頭的光澤度,看上去重量可觀,頂端由不圓滑的圓環封閉。
“約半個小時後她就會醒過來,至少之前的記錄都是這樣。”克拉拉期待地說。
“之前的那些人後來都怎麼樣了?”森山寺未央擔心地問。
“都死了。”克拉拉不緊不慢地說,“不過别擔心,都是被殺的。”
就醫療目的來說不用擔心,就道德和倫理來說犬山曉擔心了起來。
“是誰做的?難不成是Evo裡的人?”森山寺未央被吓一跳,“那些人知道這個東西在你這嗎?”
“對,不知道,”克拉拉咧嘴笑着回答說,“你們是除了我之外最新發現這個東西了,新發現有讓你們興奮起來嗎?”
“應該興奮嗎?”犬山曉不明所以,“不過這個實驗室裡确實很安全。”
除了建築本身的強度以外,這裡還配備了單獨的應急水電系統。
“伊提阿姨她其實和你很像呢,”森山寺未央懷念地說,“對自己研究的東西堅定不移,她一直對自己所做的事情能成功保持一個理所當然的态度,我們小時候覺得她這樣又酷又讨厭。”
“是嗎?”克拉拉撓了撓腦袋,“你對于那家夥了解多少?”
“不多,畢竟上一次阿姨她來我們家玩已經是十點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她也不常聊什麼專業知識,更多的是冷門小知識,人類DNA中8%為古老病毒留下的序列什麼的。她和媽媽關系還不錯,她說我們兩個小孩以後可以考慮去她的母校讀書,她會給我們準備推薦信呢。”森山寺未央回憶着說,
“她的臨時工作室裡面關于她工作的東西其實不多,更像是一個儲物空間,什麼東西都有但都不是特别重要,但是我上次去發現裡面還放着的東西大多數是與研究不相關的東西,媽媽其實一直很擔心她,如果之後能見到她就好了。”
“她有說過自己過去的什麼事嗎?”克拉拉耳朵支了起來。
“有啊,阿姨說她女兒生病了,不然肯定和我們玩得來,”說起這個森山寺未央神情有些悲傷,“以前她還說她女兒也在這個國家,阿姨她不怎麼說話的,但是媽媽說以前她每次說話不出十句就會談起自己的女兒的。”
“她有女兒?!”克拉拉大驚失色,忽然就站了起來。
“你居然不知道嗎?”犬山曉對此感到驚訝。
“不知道啊!等等,咦,好像是有那麼一兩次。”克拉拉忽然回憶起了什麼,“她說‘我的孩子’說的原來不是她的研究成果嗎?”
“在你眼裡她是什麼形象啊?”犬山曉忍不住問道,“實在不行你就問一下啊,你們不是師生嗎?”
“是啊,該問一下的,”克拉拉歎氣,“當時不問,現在想問也沒用了。”
“克拉拉小姐和伊提阿姨是多久以前認識的呢?”森山寺未央好奇地問。
“十多年前了,我高中就申請進入她的實驗室,心裡想着後面換也來得及就沒怎麼做背景調查。那個研究中心看着挺大的實際上裡面都是一群神經病,我說真的有精神病的那種,不過這也不關我的事,就是平時溝通的時候得掌握技巧。我進實驗室之後才知道實驗室裡主要幹活的就我們兩個人,贊助都得我幫忙拉,更别說她還玩失蹤這一套,我隻能自己收拾殘局。”克拉拉說起這些非常平靜,沒什麼回憶自己職業巅峰往昔的感慨,“當年我可是一代傳奇,出門開會一套行頭絕對不下六位數,往會議那一站想和我說話的人至少排三張桌子。”
“你上次來看我們演出的那一套那種嗎?确實挺适合你的。”犬山曉問,她其實能從克拉拉的一些習慣中感受到這人生活消費水平很高。
“那當然。不過誰能想到在這裡我一個月都不一定出門一次,我帶過來的幾件都是我最喜歡的,那次出門我把能穿的都穿了。”克拉拉撓撓頭,“沒想到好幾件都不能穿了,這裡也沒人能修。那個隔離服也好久沒穿了,頭盔裡面應該先擦一下的。”
“我以後也想成為這樣受人景仰的科研之星。”森山寺未央非常向往這樣的場面,“那克拉拉後來為什麼來這了呢?因為想找到伊提阿姨嗎?”
“我确實是因為查到她在這個國家所以才來這裡的,但後來留在這裡并不是因為她,這隻是一個過程,找到當然好,找不到也沒關系。”克拉拉搖了搖手指,“我的目的是為我的研究取得一個耀眼的成果,為此我嘔心瀝血打造這個實驗室并且親自出門取材,無功而返我絕不接受。”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挺有目标的,我以為你一直待在這是想打造一個地下堡壘把自己藏起來别哪天别人找上門了。”犬山曉笑着說。
“保證安全也是必不可少的,在這一點上還得感謝Evo為我提供的幫助。”克拉拉比了個錢的手勢。
“咦?你們還有那種關系嗎?”森山寺未央大驚失色。
“交易隻是一部分,那邊能選擇我的實驗室作為交易對象可以說是我走狗屎運了,而且還是不需要編制的外包。”克拉拉說,“有這層關系打探消息都倍有面子。”
“那您能不能?”森山寺未央眼巴巴地湊過去看着克拉拉。
“這得看你的姐姐了,她要是出來後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我就得繼續按兵不動想辦法找别的人試藥了,”克拉拉聳聳肩,“要是能給我帶來點實質性的結果,那我就可以考慮開始下一步了。”
“下一步是什麼?”犬山曉配合地問。
“如果我的藥确實有用,算了,一切都還沒法下定論,和你們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克拉拉歎了口氣。
在克拉拉的計劃中她能在自己被抓走之前發表結果就算是成功,她沒有被往日的同行人理解,不過她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除了變得足不出戶。
“我們可以幫忙呀,畢竟伊提阿姨的失蹤有大概率和Evo公司中的某些人有關,我們的目的是找到那些人,和你要做的事情一定程度上是重合的嘛!”森山寺未央比劃着說。
“也有道理,那你們現在調查到哪了?”克拉拉想了想沒否認,
“還比較被動,經過一些事後我們已經脫離了起步階段,現在正在穩定前進中。”森山寺未央委婉地說,“我們可靠的隊友已經前去偵探那裡尋求線索了。”
“總感覺這段話很耳熟,很多年前經常聽。”克拉拉若有所思地說,“不過這樣來看你們這群小孩子也很努力了,如果你們哪天遇到了麻煩請别把我搬出來。”
“這裡是應該這樣說的嗎?”森山寺未央問,“您一直與Evo合作的話有什麼進展嗎?”
“這倒确實有,”克拉拉想了想說,“一段時間前我打聽到該公司有實驗動物出逃,并且一直沒有後續,之前的野獸傷人事件有媒體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但那邊卻依然沒有回複。”
“這不是啟明星偵探那邊的那件事?”犬山曉想起來對方有說過委托自己追尋目标的雇主與Evo有着一定關系,“她的雇主也是Evo那邊的人才對。”
“偵探怎麼樣我倒是無所謂,倒是Evo那邊,我打聽到的消息是實驗動物的出逃是人為的,該公司内部有人發現了某些不該知道的秘密,并且爆發了不該有的正義感,希望那位正義人士現在還活着吧。”克拉拉無所謂地說。
“你的意思是說,Evo公司園區内并不是所有人都對于我們要查的事情一無所知嗎?明明我們之前調查過園區内部找不到任何線索。”森山寺未央思索,“就等艾克裡普那邊帶些新消息回來吧,我們得有個确切的調查方向。”
“我作為外包商要保住工作沒辦法探查太多,但你們就不同了,親愛的魔法少女們。”克拉拉笑嘻嘻地說,“誰都可能不知道但簽字的CEO一定會知道,不過如果能把那些實驗的過程報告或者結果之類的東西帶給我參考一下就更好了。”
“之前你不是還說别去送死來着?”犬山曉問。
“這不是沒對上情報嘛,你們都能把牆給打塌了總有辦法反抗一下從牆體裡冒出來的機關槍吧?”克拉拉說,“也能對付沒有頭還會爆炸的神秘未知動物吧?”
“對方可比機關槍難對付得多,不過你确實說得對,找她問問确實是個辦法。”犬山曉若有所思地說,“找到了我們就問。”
“那你們可千萬别把我供出來。”克拉拉強調說,“如果要說的話一定記得提前打電話通知我讓我準備一下消息封鎖。”
“好吧好吧,”森山寺未央無奈地說,她理解了眼前這位絕非能無端做出貢獻的好心人,“如果我們能安全度過重重突襲和安保抵達那位CEO大人的身邊并且讓她乖乖回答問題的話。”
“就是這樣,加油吧我會一直在這裡給你們加油的!”克拉拉隔着眼鏡wink了一下,她的眼鏡鏡片太厚了,沒人看得到。
有樂羽生待在自己的書房裡,作業已經沒有多餘的可以動筆的位置了,但她還是不得不坐在座位上,因為過一會那位家教老師會來檢查她的作業内容是否正确。
正确,那麼就學習更多的内容,錯誤,那麼就學習過去的内容。若是學無可學了呢?有樂羽生不認為自己能走到那一步,但此時她直接跨越中間的過程直達最終點,開始質疑起了現代教育的程序化與人類知識的用途和局限性。
就在這樣的思想愈發膨脹時,她身後書房的門被敲響了,三聲,輕而緩,不是那位有些急性子的家庭教師。有樂羽生意外地應聲并回頭看去,侍者步入書房半步,表示有來電找她。
雖然現在手機已經是默認的通訊手段了,但有樂羽生家中的内線電話還是座機,偶爾也會有外來者撥通座機号碼,但那些古闆者也大多不是來找有樂羽生這個孩子的。
于是,當有樂羽生在會客廳觸摸到電話手柄時,她覺得自己應該做好準備,準備好迎接一個她需要記住的消息。
“羽生。”來電者是天生目清源。
“天生目阿姨,您好!”有樂羽生有些意外于對方的來電,但随即她又因此想起了西西路那被迫半途而廢的自白,這令她不由得對天生目清源産生了些許愧疚感。
“那件事,你不可繼續接近。”天生目清源說。
有樂羽生所處的空間因聲音的停滞而沉重了起來,電話信号的另一邊沒有任何多餘的雜音,天生目清源的聲音清晰嚴肅,内容直白。
“發生了什麼事嗎?天生目阿姨。”有樂羽生沒有第一時間答應。
“…你的母親無法完全保護你,我亦然如此,得道者多助,我無法偏離道義。”天生目清源沉默許久後說,“言盡于此,孩子要多聽母親的話,保重。”
通話結束,有樂羽生放下聽筒,回到了書房,似乎那隻是一通普通的電話,隻是她沒來得及道别而已。
書本知識恒久不變,有樂羽生提筆,卻發現右手異常沉重。
這不是我該做的事,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