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艾克裡普放輕聲音說,啟明星聽罷睜開眼,發現周圍正是她指出的地點,分毫不差。
“非常感謝,艾克裡普小姐。”啟明星一邊道謝一邊站在地上整理了一番服飾,随後拄着拐杖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
觀察沉思了不到半分鐘後,她迅速地朝着不遠處的的一處不顯眼也沒有刻意隐藏起來的樹走去,艾克裡普跟在她身後,看着她在樹幹上用拐杖戳了兩下,很快一具勉強看得出是人型的身體從樹枝上滾了下來癱倒在地上,大緻是一個較為壯碩的成年男性的大小,很難想象這樣一具屍體剛才是如何隐藏在不足他胳膊粗的樹枝上的。
此時眼前的這具屍體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頭部仿若斷了一般斜着,脖子處有明顯的裂開式傷口,但暴露在空氣中的地方卻是已經結痂了,隻是喉嚨裡隐約發出一些不明聲音。啟明星見狀擡起左手想摸右眼的眼罩,但又很快放下了那隻手。
艾克裡普意識到,這位半死者大概就是六十七号了。
六十七号的身上雖然沒有血迹但卻是缺少了一些常人該有的肢體,他身上的服裝倒是恰如其分地被毀壞得十分嚴重,原本大概是白襯衫的布料上大面積沾染着污漬和不明黑色液體,大部分已經和皮膚融合在了一起。
艾克裡普甚至隻能勉強确認他的心髒還在跳動,無法辨認對方還能活多久。
“這位就是那位六十七号吧?他是不是需要一些治療?”艾克裡普有些擔心地問道。
“那反倒不需要,請退後一些。”啟明星微笑着将手裡的拐杖擡起,快速地将其扭動後掰開,長長的拐杖身體被靠在一旁,那留在手裡的是一把迷你手槍。她沒有介紹偵探的好夥伴的意思,而是快速走上前對準地上的人心髒的位置連開了三槍,三發子彈命中同一處傷口,半死者無動于衷,啟明星快速退後大概三米的距離。
手槍隻發出了輕微的悶響,反倒是地上躺着的人在被擊中之後開始劇烈地掙紮了起來,艾克裡普眼睜睜地看着那半死不活的人在心髒中槍之後反倒是爆發出了大量的魔力,那魔力在沒有指引的情況下自發地湧入了那人的身體四處受傷和殘缺的地方,而下一刻那缺失的肢體開始快速修複,宛如一個真正加速生長的胚胎。
“他在收到緻死傷害後會啟動再生機制,平時也能快速恢複但斷肢再生就做不到了,抱歉讓您看到這樣不雅觀的場面。”啟明星皺眉緻歉,眼睛看着地上扭來扭去不斷生長的人。
“這也是那些實驗之一嗎?”艾克裡普心裡止不住地反感,但同時也對眼前經受痛苦的人感到憐憫。
“是的,他實際上本該在最後的一次身體檢查之後的不久死去,因為他根本無法承受再生時的重組機制,但他逃出來了,這本來會加速他的死亡,現在您還能看見他活蹦亂跳的還是多虧了您之前提供的藥物,那很大程度上緩解了他精神和□□上的衰弱。”啟明星平靜地介紹着。
她的平靜告訴艾克裡普這或許不是她第一次這樣做了,但冷靜也是偵探的必修課,偵探不是艾克裡普的專業。
“他逃出來之後就被偵探您發現了嗎?”艾克裡普問。
“當然,遠在我的雇主認為我‘應該找到他的時間’之前,畢竟他那時完全隻知道隐藏自己的氣息和血迹,到了現在跟在我身後學習了許久之後才知道怎麼聰明點把自己藏起來。”啟明星将拐杖組裝回了原本的樣子,也回歸來了其原本的作用。
“那時他是什麼樣的,有傷到你嗎?”艾克裡普有些猶豫地問。
雖然啟明星開槍時毫不猶豫,但艾克裡普依舊擔心他這樣一個孩子身型的人面對天使那樣的存在該如何保護自己。
“放心,他并未如野獸般傷人,他是被加速催化長大的人造人之一,未經過洗腦,沒有常識也對人類沒有惡意我說服他的過程非常順利。”啟明星說。
艾克裡普沒有再說話,她為這些人造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以及命運感到悲傷,也為自己未能提早發現并阻止這些事情感到悲傷。
而啟明星也體貼地讓艾克裡普安靜地處理自己的情緒,她清楚自己的這位新雇主是一位真正向往和平的人,和平可貴但也貴重,她選擇帶着對方觀看這一出也是想讓對方明白幕後黑手所作所為的冰山一角。
而這時,躺在地上掙紮的人也逐漸停下來,以仰面朝上的姿勢躺在地上,終于是活了過來。艾克裡普才看出來這人其實并不健壯,隻是骨架比尋常男性大上許多,全身上下覆蓋着的肌肉讓他看上去不至于像一具骨頭架子。
“六十七号,站起來。”啟明星确認對方該長的地方都長的差不多了之後就擡腳走上前,拄着拐杖俯視躺在地上不動的人。
“咳咳,咳咳咳嘔嘔——”大概是還不适應剛剛長好的氣管和食管,他剛支起上半身就止不住地開始咳嗽,嗆出了一些血塊濺在本來就髒亂的白襯衫上。
“我讓你找的東西,要交給雇主的物品呢?”啟明星追問。
艾克裡普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沒有對老闆規訓自己的員工進行幹涉。
“咳咳——放心,拿到了。”六十七号艱難地開口說話,新生的器官盡職盡責地發出聲音。
他坐在地上的緩了緩,深呼吸幾下總算是平靜了下來,他撐着剛剛長出來的膝蓋站起身,大概和艾克裡普差不多高。他一伸展關節,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在咔咔作響,聲稱自己存在。
六十七号,也就是剛剛站起身的人左手擡起去摸自己的脖子,動作幅度輕緩,同時右手朝自己的西裝褲上唯一完好無損的口袋裡掏了掏,摸出來一節小小的透明玻璃管放在手心遞向啟明星,能隐約看見裡面裝着一些黑色絮狀物。
“很好。”啟明星見狀露出了微笑,她拿起玻璃管确認了一番,之後将其交給了艾克裡普。
“這裡面是被那兩位戰鬥時濺出的血液污染的塵土,算是委托結果之一。”啟明星語氣低落地歎了口氣,“沒想到那些天使還有埋伏。六十七号,你看到了攻擊你的人了嗎?”
“報告老闆,很抱歉我沒有看清,她呼吸很輕。”六十七号以頗為符合職場禮儀規範的用詞與語氣緩慢地回答,“不過我看見了那個人下肢并不是人類的雙腿,武器是砍刀。”
“聽上去是殺人專精者。”啟明星點了點頭,看向艾克裡普,“那麼也請各位小心這一特征的角色吧,六十七号能成功躲藏的原因或許是對方認為他真的已經死了。”
“是的,當時我讓自己的心跳停下來了一會。”六十七号禮貌地自豪了一下。
“不錯,看來你在控制能力上有所進步。”啟明星滿意地點頭。
“這份樣本應該能夠作為某些預警手段的素材。”艾克裡普确認了血液中滲透出來的魔力,心中有了推斷,笑着對啟明星道謝,“非常感謝您!我研究之後會将成果也帶給您一份。”
“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啟明星對此非常期待,微微扶住領巾彎腰緻謝。
“還有這位,六十七号先生,也非常感謝您的幫助。”艾克裡普也向站在原地小幅度撕扯黏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的人道謝,她因為對方為了達成目的變成這樣有些過意不去。
而聽到自己的名字,那人才意識到艾克裡普是在對自己說話,他轉過頭來愣了愣,也停下撕扯衣服碎片的動作。
“禮貌地回應!”啟明星用拐杖點了點地面,六十七号才恍然大悟似的張了張嘴。
“不必道謝,這是我應該做的。”六十七号說着,以一個機械而緩慢的速度笑了。
他被額頭前亂糟糟的頭發擋住的眼睛也以一個合适的角度眯了起來,若是忽視對方那破爛不堪的衣着确實可以算得上是有禮。而這時艾克裡普才注意到這人的頭發與西西路的卷發一樣隐隐發藍,心想或許這是天使實驗體的特征之一。
“嗯。”艾克裡普也象征性地回應了,她在學校以外的地方鮮少與陌生人溝通,并不知道現在這種情況能說些什麼,好在對方的發言很明顯是禮貌地回應,不需要認真考慮回複的話,“您身體沒關系吧?”
“托您的福,我還能燃燒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六十七号咧了咧嘴。
這讓艾克裡普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對方,她無法分辨這是對方發自真心的說法還是在不滿他的工作内容,她能看到兩者都有,但不知哪種更多。
“不錯,這次就不把你的新衣服費用算進你的工資裡了。”啟明星滿意地微笑着點了點頭。
“老闆您完全可以不買這個牌子的衣服,它樓下那家更具性價比的品牌面料也不錯的。”六十七号轉頭看向啟明星,用委婉的語氣說道。
“回去之後把你遇襲的情況告訴我,還有,你的鞋子呢?”啟明星忽略了剛才那句話。
“要回去了嗎?鞋子應該是在附近,讓我找一下。”而六十七号也很快就被轉移了話題,開始四處尋找自己的鞋子,啟明星皺着眉頭看着他光着腳走來走去。
艾克裡普意識到六十七号身上具備的禮儀都是啟明星教授的,不同的是啟明星那信手拈來的風度讓她以孩子的外表也能夠取信于人,六十七号身上的野生動物氣質與那些儀表有着難以忽視的割裂感。
“需要我送你們回去嗎?我也差不多該走了。”艾克裡普問,她放棄追究之前的問題了。
畢竟想來六十七号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是什麼意思吧,
“感謝您的關心!不過他能給我打電話就代表着現在是安全的,我們會自行返回事務所,順便還要給他購置新衣服。”啟明星搖了搖頭,“希望您的事情進展得順利,有需要請盡管聯系我!”
艾克裡普聽罷便放心地點了點頭,自行離開了。
時間回到幾人分開的那一刻,犬山曉帶着森山寺姐妹繼續乘坐電車前往目的地站台,下車後她戴上兜帽,走在前面帶路。
“我們也要戴個帽子什麼的嗎?”森山寺未央疑惑地問。
“這隻是我的習慣,”犬山曉解釋說,“你們如果不想被人看見臉也可以帶。”
聽聞,森山寺未央若有所思地将外套上的帽子戴在了頭上,轉身幫自己姐姐也戴上了。
“我們以後不會來這裡吧?”森山寺未雅說着,但也沒把帽子摘下來。
“戴着吧,正常來說這個時候學生應該在上課。”森山寺未央說。
這個時候市中心區域道路上人不多,道路兩旁的樓裡人比較多,在犬山曉帶路下,她們很快就走到了目的地。
“這扇門好有實驗室風格啊,我在媽媽公司見過類似的。”森山寺未央啧啧稱奇,“這種在私人工作室裡裝的話很麻煩吧,媽媽說過光是組裝人員就很難找齊。”
“我也不清楚,不過這裡的設備一直在更新,克拉拉可能是個人緣挺好的人吧?”犬山曉不确定地說着通過了掃描,合金門從内部緩緩打開。
“小犬山來了?”克拉拉穿着防護服從内部的消毒室裡走出,行動緩慢,聲音悶悶在面罩裡也能透露出高興,“新客其中一位就是受試者吧,稍等。”說完又回頭進了醫療區内部。
“您好!”森山寺未央連忙打招呼。
“您好,啊回去了。”森山寺未雅看着對方頭也不回地離開。
犬山曉熟門熟路地從中間的桌子下摸出圓凳子,“先坐會吧。”
二人坐下,森山寺未央明顯特别緊張,但又克制不住好奇心到處打量,森山寺未雅則是似乎在思考着什麼的樣子撐着腦袋不說話。
“說起來,你們是第一次看見克拉拉吧。”犬山曉想起來她們在校園祭時不一定見過對方。
“是啊,克拉拉小姐看上去就像個專業的研究人員呢,這裡也像小說裡那種實行秘密實驗的地下實驗室。”森山寺未央想着那副防護服激動地說道。
“哦哦。”犬山曉意識到了這其中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差距,但她沒有刻意提出。
“克拉拉小姐是研究什麼方面的學者呢?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呀?”森山寺未央非常好奇。
“她應該是藥物研究者吧,這方面我不太了解,同時她也是我的監護人。”犬山曉回答道,“我們一開始是因為我的個人原因聚在一起合作的,相處了有一段時間了。”
“這樣呀。”森山寺未央回應道,她實際上還想問很多東西,但這些問題涉及到了對方的隐私,她并不想這樣冒犯别人,尤其是即将要給自己姐姐治病的醫生。
比如說為什麼犬山曉明明有監護人在學校附近但是依舊選擇住在宿舍,克拉拉是一個科研人員的話為何會選擇在城市中犄角旮旯的地方建造這樣的實驗室而不是選擇參與其它專業的大型研究中心。
監護人這個稱呼更适合出現在文件上,而不是在被監護人的嘴裡,但雖然犬山曉這樣介紹克拉拉,二者談話間也并不是寄宿家庭中兩邊的角色那樣僵硬的感覺。
“克拉拉小姐對我們即将做的事情有多少的把握呢?”森山寺未雅問道。
“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你,畢竟我其實不太清楚這件事的細節,”犬山曉實話實說,“不過克拉拉似乎能理解你的問題所在,也認識那位伊提阿姨。”
“那确實很可靠了,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出了什麼問題。”森山寺未雅點頭。
“這樣的話那其實治療方式也不知道吧,難道說要做手術嗎?”森山寺未央想着一些腦部手術過程,感到毛骨悚然。
櫃子裡的腦部神經屏障研究論文和她說你好。
“總比進精神病院要好。”森山寺未雅倒是無所謂,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待着精神病院也挺好的,至少各方面都方便很多。
“你倒是說的輕松。”森山寺未央又低落了起來,這幾天她一想到這件事整個人就會不可避免地心情低落到谷底,就像是有隻手在無時不刻窺視着她,一有機會就把她絆倒。
看着姐妹二人聊天的犬山曉卻是覺得很神奇,她之前也并不了解森山寺未雅,在她看來雙胞胎應該是差不多的,哪怕其中一個是魔法少女也不應該有很大的差别,但眼前二人卻是一眼就看得出性格上的差異。
按理來說此時正是需要緊張的時候,但森山寺姐妹二人似乎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犬山曉也就順勢聊了起來。
“說起來,你們明明是雙胞胎為什麼未雅才是姐姐呢?”犬山曉好奇地問。
“出生的時候是未雅先跑出來,所以她是姐姐。”森山寺未央并不對這件事感到糾結,對她而言姐妹僅僅是一個稱呼而已。
“出生的時候就确定的話,後面不會弄混了嗎?”犬山曉覺得嬰兒更難分辨。
“媽媽她非常善于區分我們。”森山寺未雅說着微微地笑了,犬山曉看了有些意外。
“是呀是呀,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能記住事情了,所以記得很清楚,媽媽一直很清楚我們兩個誰是誰。”森山寺未央對這件事很得意,“哪怕穿一樣的衣服,把臉蒙住,甚至幹脆躲在被子裡面她都能分出來哦!”
“原來是這樣。”犬山曉點了點頭,心裡有些羨慕。
“下次哪天來我們家玩吧?”森山寺未央邀請道,“我們上次的錄像帶帶回去之後,她們都說要邀請大家一起去開派對!”
“咦?可以嗎?”犬山曉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期待了起來,她從來沒拜訪過誰的家,克拉拉似乎就一直住在實驗室裡。
“可以哦,爸爸說如果你們來的話就給我們做焦糖泡芙塔,應該是因為我們很少邀請别人去我們家裡玩。”森山寺未雅也點頭說。
“這可是豪華特典哦!我們生日的時候才可能會出現的!”森山寺未央推薦道,“我們還可以一起玩聯機狩獵大型怪物的遊戲,你們打的很爛也沒關系的因為我超級強!”
焦糖泡芙塔是一個聽名字就能想象出造型的豪華甜品,犬山曉也不禁在腦子裡回憶起了她偶爾會在街邊的甜品店櫥窗裡看到的半人高模型,焦糖光輝奪目,味道不知如何,但甜口聖誕樹在聚光燈下亮晶晶地非常惹人注目。
犬山曉的飲食非常健康,每天攝入的糖分和鹽分都是有量的,她對于甜品本身并不是非常感興趣,但當她想象到幾人一起圍在那樣亮晶晶的泡芙塔周圍時的幸福場景,便情不自禁地對其産生了向往。
“好啊!”犬山曉笑着答應了。
就在幾人談論間,克拉拉再次從消毒室裡走出,她已經脫下了身上厚重的防護服,穿着背心和褲衩披上白大褂走了出來,沒有襯衫的遮掩,凸顯出了她駝背的問題。
“器械準備就緒,需要治療的是哪一位?”她扶了扶眼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