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乍一出現,那幾個衙役目瞪口呆,臉上露出了不甘的神色。其中一人喃喃道:“姜澗……你怎麼會在這?”
李簾一腳踩在那人的臉上,将他的五官擠作一團,居高臨下道:“誰準你直呼大人姓名?”
那幾人這才不甘地閉嘴。
姜澗手中牽住那頭豬的繩子從手中不經意滑落,不過他就好像沒有知覺似的,無視了撒着歡跑走的豬。姜澗轉向江河,拉起了家常:“小河,上回我邀請你常去府裡玩,你為何未去呢?是不喜歡叔叔府中的陳設麼?”
姜大人平日裡一派官威,但是和小輩唠起家常來,卻令人覺得十分儒雅,好像一塊沒有鋒芒的圓形石頭。
江河對姜澗行了個晚輩禮,他解釋道學業繁忙,心中暗暗自愧——其實是自家把時間用來在小吃鋪與雲家之間來回穿梭了。
姜澗不愧是府尹,生了一張極具威壓的方正臉,江河一看到他的臉,就忍不住從腦海裡搜羅自己的罪行錯處。江河正反思着自己的行為,忽見那頭姜澗帶來的豬哼哧哼哧,搖晃着兩朵肥大的耳朵,悶着頭跑到酒窖老闆身邊,十分親昵地拱了拱酒窖老闆的額頭。
這場面詭異得很,就好像父子重逢一般,唯一奇怪的是,那頭豬像是找回了失散多年的老父親一般激動,可酒窖老闆卻瞬間變了臉色,一張臉顔色灰暗,霎那間失去光彩,叫人懷疑他白日青天撞見了閻王。
姜澗蹲下來,慈愛地撫摸豬頭,慢吞吞地說:“喲,你家這豬不錯,有靈性,認主。”
他像是誘惑一般,話軟綿綿的,有種無力感,但是帶着嘲諷的意味,叫人無由地從心底騰出一股火氣。
酒窖老闆像是被蠱住似的,心裡想的嘴上偏不說:“誰家的豬?我是釀酒的,我為什麼要養豬?”
“喲,氣急敗壞了。”姜澗還是那副欠揍的樣子。
他拍着手起身,站直以後,從麻衣的領口裡拿出幾張薄薄的紙。這些紙看起來有些年歲了,叙事被碰得太多次,邊緣已經磨出了毛邊。
姜澗抖抖紙張,那些紙張發出幾聲脆響,伴随着姜澗陡然提高的聲音一同響起:“我手裡拿的,是洪氏酒窖的地契。”
“若我沒記錯的話,您應該貴姓仇吧?好生奇怪,你們三花村的人,宗族意識向來強烈,那為何仇氏的酒窖,卻要冠旁人之名?”
仇文裁滿臉氣急敗壞,他一把長胡子從根部炸開來,看起來活像一隻被惹怒了的刺猬。仇文裁想解釋卻無奈口舌笨拙,想動手但是被江河下了藥動彈不得,整個人别提有多憋屈。
那名叫玉亭的官員捏着嗓子,翻着白眼道:“您可省省吧,姜大人。您就不會好好說話?”
姜澗:“懶得理你。”他做出要撕地契的動作,仇文裁看到了,脊背一時僵硬,破口大喊:“不要!”
姜澗咧嘴笑了一下,繼而蹲下來,扳住仇文裁的腦袋,直視着徐老闆。他到底當官多年,什麼樣的殺人狂魔、雞鳴狗盜都見過,隻要他想,眼神就能淬出冰來。
仇文裁被迫盯着姜澗染了冰雪的狠厲眼神,全身抑制不住地發抖。雖然已經處在極端害怕的狀态了,他還是嗫嚅着念叨:“大人……不要撕。”
“那你說為何酒窖落的是洪氏的名頭。”姜澗補充道,“這種時候就别想着掩護别人了,保好你自己……和妻小的命要緊。”
這話威脅的意味十分露骨,姜澗在拿治罪後的性命之危做威脅,畢竟官府一筆勾下去,老百姓的性命要多少沒有?
可是……想到那人變态的獰笑,仇文裁一時之間無法取舍,到底是自己的命重要,還是那個人更重要。他腦子一片空白,唯有懼意突破感官,明顯地占據了他的全部感覺。
仇文裁手邊感受到一絲潮濕,他以為是豬在舔舐他的手腕,眼睛順着手臂往下一看,觸到了一片鮮明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