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西亞在雷奧尼斯懷裡睡得相當安逸,口水洇濕了昂貴的絲絨睡衣。溫斯頓此時識趣地把自己縮成一團無害的黑霧,假裝是個裝飾性擺件。
就在這歲月靜好且有點詭異的時刻,書房那扇沉重得能壓死史前巨獸的雕花木門,被敲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原地升天。
“陛下!緊急國事!邊境星域代表和主星财政大臣打起來了!在議事廳!為了預算分配!快打死了!”門外的聲音帶着一種“再不拉架就要出人命”的急迫,以及一絲“終于有好戲看了”的興奮。
雷奧尼斯眉頭都沒擡一下,隻是輕輕把西裡西亞放到旁邊鋪着天鵝絨軟墊的搖籃裡,順手拿起一塊天藍色的口水巾,慢條斯理地擦拭着胸前的濕痕,動作優雅得像在擦拭一件古董瓷器。
“溫斯頓,”他開口,聲音平穩得能當水平儀用:“你好虛。”
黑霧蠕動了一下,算是罵過。
“我說的是霧。”
黑霧蠕動了三下,很标準的國粹。
雷奧尼斯收勢起身,那身絲絨睡袍在他身上愣是穿出了帝王铠甲的肅殺感。推開門,門外焦急的内侍差點一頭栽進來。
“慌什麼,”雷奧尼斯的聲音不高,卻讓空氣瞬間降溫十度,“打死了誰?主星财政大臣布林克,還是那個邊境來的…刺頭代表,叫什麼來着?”
“是、是邊境代表莫爾斯大人,陛下!”内侍擦着汗,“布林克大人被莫爾斯大人用…用全息投影儀底座砸了腦袋!現在議事廳裡全是全息星圖和預算報表在飛!”
“嗯,”雷奧尼斯點點頭,邁步朝議事廳走去,步伐沉穩,“布林克頭鐵,應該沒事。帶路。”
議事廳此刻堪稱大型抽象藝術現場。
主星财政大臣布林克,一個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常年帶着“全宇宙都欠我錢”表情的瘦高男人,此刻捂着額頭,一縷精心打理的頭發倔強地翹着,指縫間滲出可疑的紅色液體。他面前的全息星圖正瘋狂閃爍,顯示着主星及周邊富裕星域的GDP曲線,像一條被掐住脖子的貪吃蛇。
他對面,站着邊境星域代表莫爾斯。此人身材魁梧,穿着明顯不合身的、帶着風沙痕迹的舊制服,臉膛通紅,手裡還舉着一個沉甸甸的、明顯缺了個底座的全息投影儀,正喘着粗氣,像一頭被激怒的太空野牛。他身後懸浮着邊境星域的星圖,資源點标記黯淡無光,幾個代表貧困率的紅色骷髅頭标記格外刺眼。
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預算報表、踩扁的虛拟數據筆,還有幾塊疑似投影儀零件的碎片。空氣中彌漫着信息素、汗味和一種“這破班老子一天也不想上了”的絕望氣息。
雷奧尼斯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整個沸騰的“抽象畫”瞬間按下了靜音鍵。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連飄在半空的一張預算碎片都忘了落下。
“陛下!”布林克率先反應過來,捂着“受傷”的額頭,聲音帶着哭腔,“您要為臣做主啊!莫爾斯他…他簡直無法無天!他竟敢在神聖的議事廳動用暴力!他這是藐視王權!藐視主星!藐視經濟規律!”
莫爾斯梗着脖子,把破投影儀往地上一墩,發出“哐當”一聲巨響:“放屁!陛下!布林克這老貔貅!隻進不出!他把所有預算都拿去給主星和那幾個富得流油的衛星城鑲金邊了!我們邊境呢?我們守着帝國的大門,天天啃着合成營養膏,拿着燒火棍對抗星際海盜和星盜的走私船!我們的人連基礎醫療艙都用不上!他還要削減我們的防衛預算!這不是逼我們去死嗎?我不砸他砸誰?我恨不得給他腦袋開個瓢!”
布林克氣得跳腳(但顧忌雷奧尼斯在場,沒真跳):“短視!莽夫!你懂什麼叫集中力量辦大事嗎?主星和核心星域是帝國的引擎!是心髒!隻有引擎強勁了,心髒供血足了,才有餘力反哺你們這些…這些毛細血管末端!現在帝國财政緊張,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給你們邊境投錢,就像把錢扔進黑洞!聽個響都難!”
莫爾斯雙眼赤紅:“放你娘的螺旋屁!沒有我們這些‘末端’守着國門,你主星的引擎早被海盜拆了當廢鐵賣了!還心髒?心髒外面沒層皮肉擋着,早他媽讓人捅成篩子了!我們不是要鑲金邊,我們就要點基礎補給!要幾艘能飛的老爺船!要幾台能修人的醫療艙!這過分嗎?這叫扔黑洞?布林克,你的良心才是被黑洞吃了!”
“你那是飲鸩止渴!分散投資隻會拖垮整個帝國!到時候大家一起玩完!”
“不給我們活路,我們現在就玩完給你看!邊境十八顆星球聯名上書!再不給錢,我們就…我們就…”
“就怎樣?”布林克冷笑,“就集體離家出走?像尤迦殿下小時候那樣在皇宮草坪上搭帳篷?”
莫爾斯一噎,臉憋得更紅了。這比喻太抽象,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雷奧尼斯一直沒說話,他慢悠悠地走到主位坐下,拿起桌上一個沒被波及的、鑲嵌着寶石的保溫杯,擰開蓋子,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口。那姿态,不像來處理國務糾紛,倒像在自家後院品茶看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