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裡隻剩下他啜飲熱水的細微聲響，以及布林克和莫爾斯粗重的喘息。

終于，雷奧尼斯放下杯子，杯底與桌面接觸，發出清脆的一聲“咔哒”，像給兩台對轟的機甲按了暫停鍵。

“吵完了？”他擡眼，目光平靜地在兩人臉上掃過，那眼神沒什麼溫度，卻讓兩個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大臣瞬間感覺後頸發涼:“布林克。”

财政大臣一個激靈：“陛下？”

“你說，給邊境投錢是扔黑洞？”雷奧尼斯指尖輕輕敲着保溫杯上那顆碩大的藍寶石，寶石折射的光線在布林克蒼白的臉上跳躍，“我倒是好奇，你這‘集中力量辦大事’，辦的是誰的大事？”

布林克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比被砸時還幹淨：“陛、陛下…臣…臣一心為公，隻為帝國強盛啊！”

“強盛？”雷奧尼斯笑了，那笑容溫和得讓議事廳溫度又降了幾度，“我怎麼聽說，你力主削減邊境預算，省下的錢，一大半都流進了主星那幾個‘新貴族’控股的‘未來防禦科技集團’？巧的是，這集團研發的‘超級能量護盾’，報價比市場同類産品高了整整三倍，性能卻隻提升了…嗯，讓我想想，肯？”

角落裡一向不起眼的肯立刻發出毫無感情卻足以讓在場每個人冷汗直流的聲音：“報告陛下，根據交叉比對及匿名采購數據，該集團‘超級護盾’Beta-7型，理論防禦效能提升約7.3%，實際戰場模拟測試平均提升…2.1%，報價為市面主流Gamma級護盾的317%。主要采購方為主星防禦司令部及核心星域衛戍部隊，采購負責人為…布林克大人妻弟的小舅子。”

布林克腿一軟，這次是真跪了，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昂貴的定制襯衣：“陛下！這…這是污蔑！是市場規律！尖端科技研發成本本就高昂…”

“高昂？”雷奧尼斯打斷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讨論菜價，“高昂到讓你的‘集中力量’，變成了給自家裙帶關系‘集中輸血’？你這黑洞，吞的是帝國的邊防血，吐的是自家的金元寶。這買賣，劃算。”

布林克癱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雷奧尼斯沒再看他，轉向眼珠子瞪得溜圓、但氣勢明顯弱了幾分的莫爾斯：“莫爾斯。”

“在！陛下！”莫爾斯聲音洪亮，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布林克被扒得底褲都不剩，讓他有種兔死狐悲的預感。

“你，”雷奧尼斯語氣依舊平淡，“口口聲聲說邊境軍民啃着合成膏，拿着燒火棍。這日子，确實苦。”

莫爾斯精神一振：“陛下明鑒！邊境軍民忠心耿耿，隻求…”

“隻求點基礎補給？”雷奧尼斯擡了擡眼皮，打斷了他的表忠心，“那我就不明白了。帝國審計總署的報告顯示，過去三年，經由你手簽批放行的‘特許通行證’，讓多少‘民間貿易船隊’暢通無阻地往返于帝國邊境與法貢控制區？這些船隊運出去的帝國管制礦物、稀缺生物樣本…運進來的法貢奢侈品、違禁精神藥物…這利潤，夠買多少艘新式巡邏艇？多少台基礎醫療艙？”

莫爾斯的臉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握着投影儀底座的手青筋暴起，那兇器在他手裡抖得像篩糠。他張了張嘴，想吼一句“為了養活邊境！”，喉嚨裡卻像堵了塊石頭。

“我懂，”雷奧尼斯仿佛善解人意地點點頭，端起保溫杯又抿了一口，“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嘛。邊境

緊張，軍民嗷嗷待哺，總得想辦法‘開源’。隻是這‘源’開得…啧，有點像在帝國的邊防牆上挖洞。挖着挖着，海盜和走私販子也跟你稱兄道弟了？莫爾斯，你這‘皮肉’擋刀是假，借道生财、養癰遺患…怕是真吧？你這燒火棍，是不是都換成鑲鑽的了？”

議事廳裡死寂一片，落針可聞。大臣們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磚縫裡。剛才還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兩位主角，此刻像兩隻被扒光了毛扔在雪地裡的雞，隻剩下驚恐的顫抖。

雷奧尼斯仿佛沒看見兩人的狼狽，慢條斯理地蓋好保溫杯蓋子，那動作優雅得像在給名畫蓋上防塵布。

“吵啊，怎麼不吵了？”他擡眼，目光平靜無波地掃過全場，“剛才不是挺能說的嗎？一個‘集中力量’中飽私囊，一個‘開源養兵’資敵通寇。道理一套一套的，都是為了帝國？我聽着，比我兒子的睡前故事還精彩。”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無形的重壓，清晰地砸在每個人心上：

“我看你們二位，一個‘引擎’裡塞滿了自家零件，一個‘皮肉’上長滿了膿瘡爛洞。這帝國預算分配的大事，光我一個人聽你們辯經，可惜了。”

布林克和莫爾斯猛地擡頭，眼中是如出一轍的、墜入深淵般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