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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因玖抓住一塊圓圓硬硬的東西向外扯。
屍體白淨的脖頸被牽動,藏匿于皮膚下的血紅絲線隐隐浮現,順着許因玖手中的骨灰色粒珠向外湧。
“你看!這個!”
許因玖捧着小如甲蓋的珠子,伸到帝免眼前:“這個好像是菩提!”
雖然話裡說的是不确定,但那笃定的神态還是暴露了她很确信這就是菩提。
許因玖的手不似劍修之人,修長筆直,覆有薄繭。反而珠圓玉潤的,小巧得似乎一把手便可握住,泛着粉紅的掌心上落入了一顆灰白的菩提,即使不用看,他也能感受到上面還殘留的妖鬼氣息。
帝免眸光微動,下垂的睫羽緩緩移開,擡手覆上了許因玖的掌心。
“嘶——”
許因玖被涼得猛地收回手,菩提上的血紅絲線落下,搖擺得厲害。
“不,不好意思啊。”
這妖鬼練的什麼邪功,凍死人了。
“…沒事。”
帝免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什麼,但下一秒,許因玖卻開口。
“這菩提上好像有妖鬼的氣息诶,張小姐的死因一定和它脫不開關系!”
許因玖說得信誓旦旦,仿佛已經看見了結局,振振有詞得指着菩提。
“阿玖怎如此确信?”
“還有,這菩提藏匿得如此隐秘,你又是從何知曉。”
裴淨昀那等金丹期巅峰的劍修都沒有發現。
男人捏着菩提,骨感十足的手指摩挲着圓潤的珠子,仿佛輕輕用力就能将它碾碎。
他語氣裡沒有質問,淡漠至極,可投過來的視線卻是饒有興味的。
眼白極白,瞳仁極黑,像是紙人點睛,看得人渾身發瘆,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他那張驚為天人的皮囊。
許因玖後悔了,她就不該和這妖鬼來的。
“唉,帝免,我都說了,早些我就發現了這張小姐的屍體有些異常,當時忙着與縣丞交談才将此事忘了的。我呢,是個非常細心的人!”
少女沒有什麼信服力的解釋吐露出來,小巧紅潤的鼻尖下意識動了動,連帶着語氣都有股說不上來的甜爽可愛。
“是嗎?”
帝免顯然不信她的話,不置可否地打量着菩提。
許因玖心一橫,顧不得他的體寒,擡手奪住了帝免的手腕,惡狠狠地将他指尖撚着的菩提搶了回來。
“你若是不信,我們可以去找我師兄,我師兄肯定知道。”
突如其來的陌生溫度襲了過來,瞳孔驟縮一瞬,下一刻那些溫度又退卻下去。
帝免握了下拳,嗓音有些陰沉:“先别去。”
“怎麼,我裴師兄難道還看不出這菩提之上的妖鬼氣息?”
此刻的許因玖像是個被人踩到尾巴的兔子,鼓着一肚子氣,偏偏她又确實回答不出來為何她能找到這枚菩提。
這妖鬼,當真令人讨厭!
“你裴師兄當然能看出來這菩提的妖鬼氣息,隻不過,這并不是重點。”
帝免的語氣有些奇怪,似笑非笑地向着許因玖的方向又貼近兩步。
他身上冷冽陰寒的氣息瞬間籠罩而來,許因玖齒間蓦地發涼,瞪大着眼十分沒有底氣:“幹…幹嘛…”
*
天地為何誕生出妖鬼,在《白玉京大典》裡有講述過。
妖,為天地之靈妙,精存于丹田;鬼,為亡靈之穢物,氣絕于胎息。
簡單說來,妖是妖,鬼是鬼,可妖死之後若怨念不散就會形成妖鬼,這裡所說的怨念僅僅是一個代稱,畢竟就連白玉京各仙家也沒搞明白妖鬼的由來。
隻知曉妖鬼在死後仍能修煉,且情緒陰晴不定,極易造成禍亂。
九階妖鬼更是如此。
許因玖緊張地看着他靠近,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她臉上蕩過,仿佛一層薄紗似有若無地晃動。
“阿玖别急。”
帝免的聲線不似裴淨昀那般透徹明朗,朦朦胧胧得像是在故意戲耍,搭配上他那張絕世僅有的容顔,很容易讓人忘記尚處在危險之中。
許因玖也不知道,明明自己平常是一個很能控制情緒的人,一碰到這反派就像被奪舍一樣,連四肢都不太協調了。
都怪那張臉!!
許因玖暗自唾棄一聲,挺直腰闆,整個身軀梆硬地向後歪倒,口齒不清:“什…什麼意思?”
咣當一聲,手腕上的銅镯砸向了身後的棺材,冰冷得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待會兒你自然知曉。”
帝免微微颔首,挂落在他耳邊的發猶如綢緞般散開,許因玖還未來得及聞出這是什麼香味,下巴颏就被一抹冰涼的指痕飛快移開。
咦?這是啥意思?
許因玖轉過腦袋,此時帝免的手已經移到了棺材闆上,骨節分明得如同一根根失水的翠竹,指腹深壓在朱紅的棺材上,好似壓出了一塊兒凹陷。
見她又看了過來,他側過眼垂睫問道:“屍解一派施法時并不好看,甚至,駭人至極,阿玖确定要看?”
“額,你要施法?”
許因玖嘟嚷了句,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來帝免是想借過她查探張小姐的屍體。
可明明他轉一圈就能到另一邊的,還非要和她擠在一處。
哼!好壞的心思!就是想故意震懾她。
許因玖回過味來,撇撇嘴:“這有什麼不能看的。”
“我不想阿玖看。”
任誰看了,都會被吓到的吧。
男人唇角勾起,眼底自嘲。
“……”
切,說的這麼暧昧,就是怕她偷學吧。
“不給看就算了。”許因玖用力甩過腦袋,盯着祠堂桌上的靈位怔怔出神。
遊戲裡屍解的職業從未開放過,她還是有些好奇的。
劇情中,帝免這個在主角團十分透明的小角色,幾乎從未運行過法術,直到最後一刻決戰,他都是恢複了原來的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