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如同免死令牌般的聖旨，讓趙家一夜之間從京城中最不值一提的醫藥世家，成為京城中家世地位最高的醫藥名家。

趙家一路走來八十多年，其後人一直秉持着慶聚帝留下來的八字箴言——“千秋萬世，清正廉明”。而“世清”也是趙還忠對小兒子寄予的厚望，希望他能秉持這八字，做到真正的“世清”。

而今“世”才剛剛起步，“清”便要保不住了。趙還忠心裡沉重不已，絲毫沒注意到門口不知站了多久的身影。

“父親。”

趙世清從太醫院回來時遇上正要出府的上官雄，上官雄與他說了事情始末後，趙世清垂着眸思索了一會兒便答應了。

“上官大人請放心，我會說服父親同意的。”

見上官雄坐上回去的馬車離開後，趙世清眼中的漠然又多了幾分。

趙還忠親耳聽到他這麼說，心中那不可察覺的擔憂驟然破芽而出，深深紮根心底。

“我絕不會同意！”

“世清，你難道忘了你名字的含義了嗎？”

趙世清恭敬的站在一旁，趙還忠則坐在紫檀木雕紋椅上，雖然沒什麼表情，但壓迫感還是讓趙世清不自覺俯身。

“父親，孩兒沒忘。”

怎麼會忘呢？這可是他從小到大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将他的身體和靈魂一同鎖在趙家的“禮物”。

“你先前自作主張去為上官小姐診病，本已是半隻腳淌入泥潭。如今你竟還要去做她的私人醫官？你可知，你若這樣做了，便是玷污了“清”字，玷污了先帝對趙家寄予的厚望，玷污了你，玷污了我，甚至是玷污了整個趙家！”

趙還忠不怒自威，音量逐漸拔高，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趙世清卻面色平靜，似是習以為常。

“孩兒自知擔不起“世清”之名，玷污了先帝之囑托，實屬罪該萬死，懇請父親原諒。”

趙還忠聽到他這麼說，面上倒也少了些怒色，也不似剛才那般怒氣沖天。

趙世清在注意到他臉色的變化後，雙眸一暗，垂在身側的兩隻手不禁攥緊，手指嵌入手心，絞出一道道紅印。

“既然知道這般想法是罪該萬死，便斷了這念頭吧……我昨日派人送去你房中的醫書可有看？”

“看了。”

“那便回去再看一遍，醫書中的奧秘隻淺嘗辄止是品不出的。”

“是，父親。”

回到書房後趙世清才感覺神魂歸體，剛剛那壓抑的氛圍令他十分不适。

他的父親，從小到大唯一一次愛他的表現，是在他展露出驚人醫藥天賦被稱為“醫藥神童”後，為他取了“世清”作為表字。

城中皆傳，趙還忠愛子心切才會在他僅僅隻有12歲時便為他取了應當立冠時才能取的表字。而隻有他自己清楚，“世清”二字承載的不是愛，而是恨。

恨他驚人的醫藥天賦12歲便展露出來，恨他是趙家八十年來最聰明的孩子，恨他收獲的矚目與贊揚單單是他個人的……

“世清”是父親極力想要讓他與趙家聯系上的鎖鍊，卻忘了他的血液已經流淌着“趙氏”。是父親忘了嗎？是父親不願記得。

趙還忠三歲學醫，17歲醫行天下，是當年整個趙家最出名的奇才，也是大虞唯一一位年少成名的神醫。他本應該享受着這份至高無上的榮譽直到晚年垂暮，但這份榮譽卻在趙世清出生的第十二年戛然而止。

那是一個比他更聰明更富有天賦的神童，他甚至從未系統的教授過趙世清任何藥理知識，可趙世清還是名動京城。正如他當年一般，卻又比他當年更富有盛望。

自此，被趙氏家族稱了十八年“少年天才”的榮譽不再屬于他，而他年僅12歲的兒子，替他承接了這份榮譽，直到現在。

趙世清如往常一般端正地坐在案台前，拿起手邊昨日才看過的醫書，再次細細品味起來。

不是都說書中會有黃金屋嗎？可為什麼滿篇文字中他隻看到了“世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