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白潋的臉色一肅,渾身上下都鄭重了起來。
不行,她得趕緊幹活了。
白潋鋤地。太陽越來越大,天氣也越來越熱。
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滾到下巴,再啪嗒啪嗒的掉進地裡。
要想幹活輕松點,要買頭牛才行。白潋忍不住盤算,可一頭牛賣五貫錢,照現在的身家來看,要買牛還得到明年,但她也舍不得手裡的錢。
她一個姑娘,身體倍兒棒,身高和旁邊的張鐵都不相上下了,白潋催眠自己——一天不幹活就難受!
沒多久,越來越多的人到了地裡,有男有女。大部分女人是來給家裡的男人送飯的。
“哎喂!”一個老婆婆大聲叫起來,近六十歲的人叫出了三十歲的音量,“你們兩個快過來!”
“小潋。這是你的。”等白潋兩人到了,佝着腰的老太太把飯菜也放好了。
白潋左邊的地是村裡漢子張刀家的,今天隻有他兒子張鐵來翻土,平時張鐵他奶或者他娘會來送飯,白潋和人家商量了,說給她家飯錢,順道的把白潋的也送一份。
右邊的地則是孫蘭孫小娘家的,小娘家隻有她自己和一個三歲的女兒,她漢子前年摔斷了腿,傷勢嚴重,家裡的錢也不夠治的,去年就一命嗚呼了。
這兒的地嘛,孫小娘有空會來鋤鋤。今兒個估計是家裡有事,沒有來。
孫小娘身體也不行,白潋和張鐵兩人有時看不過去,就會幫幫忙。
“謝謝三婆婆。”白潋乖巧地說。
這奶奶是村裡年紀第三大的老奶奶。這個年代能活到七十歲,已經是極其長壽了。要是誰家裡有個長壽的老人,那這戶人家都會以此為榮。
所以他們有的也會用年紀的排序稱呼老人家。
“謝嘛呢?”老三婆有些不高興,臉頰的皺紋直往下拉,“聽鐵娃他娘說,你還給了好多錢是不是?”
白潋邊吃邊點頭,擡起頭幹笑幾聲,又埋頭繼續吃飯了。張鐵她家平時吃肉的話也會給她帶,要是隻給那麼點,她也不好意思吃啊。
張鐵嘴裡的飯還沒吞下去,他知道他奶說起這個會停不下來,就忍不住開口,“好啦,奶,你快回去吧,外面曬呢。”
“曬得慌了。我走過來,真是熱得要命!”老三婆卻沒有離開的意思,慢悠悠地走到兩家人的地旁,忍不住哎喲一聲,“小潋好争氣!比鐵娃幹得都強。”
張鐵一噎,臉上臊得紅彤彤,也不怪他奶這麼說,今兒早白潋是真像頭牛一樣。
兩個年輕人吃着飯沒有搭話,老三婆又慢慢悠悠地走到樹底下,看看兩邊又看看他們,“你們知道不?村裡的私塾擴得更寬敞了。”
“這不是去年說的事嗎?早聽過咯,耳朵都起繭子了。”張鐵不知道他奶問這個幹什麼,“怎麼滴?奶,你也想上?”
“你這個臭小子,你奶我都快入土了,淨說混賬話。”
“咦?那是不是要多請一個夫子了?”白潋想到這個,遂問出口。他們村雖說不上多窮,但也稱不上太富,自古來他們這些小村子教書的,都是一些失意的讀書人。
他們村裡識字的不多,讀過書的就更少了。現在上私塾的,也隻有村裡六七個小孩。
至于其他的小孩,大多都是幫着家裡幹活的較多。
要是擴建,估計得請個新夫子,現在私塾教書的隻有陳老夫子一個呢。對付那麼多的調皮娃娃,一個老人家怎麼忙得過來。
“是喲。”老三婆婆的注意力被拉回來,笑眯眯地說,“聽說馬上要來的教書先生,是從益州來的。”
這話讓白潋和張鐵都一愣。他們出門最遠的地方,就是隔壁的鎮子了。
益州那是真沒聽說過。
老三婆一揚眉,但她老得連眉毛都不見幾根了,氣勢也不是很足。
“長安,京城知道嗎?”
白潋和張鐵說,這個他們知道。
“揚州知道嗎?”
白潋點點頭,這個她也知道。
張鐵遲疑,也跟着點頭。
“長安皇上在,它是第一,揚州錢最多,它是排在長安後面。益州,錢第二多,排在揚州後面。”老太太歎了口氣,這倆傻孩子。
“益州那麼有錢,先生怎麼會過來?”張鐵質疑。
老三婆擺擺手,“不知道啊,可能想不開吧。”
“那裡離我們村,肯定很遠。”白潋望着南邊,心裡對這位還沒見面的教書先生,已經産生了敬意。
老三婆嘬着旱煙杆子,“可遠嘞!”她朝掌心啐口唾沫,把煙絲按得緊實,“前兒個聽學堂陳夫子說,先得在江面上晃悠二十天船闆子,骨頭都颠散了,下船還得再坐二十天木頭轱辘車,後腰能酸得直不起來!”
“到時候村長和裡正肯定會招待他的。”張鐵把碗裡的飯刨幹淨,讓他奶别操心了。
“急什麼?”老三婆瞪了他一眼,又歎了口氣,“早知道當初就把你這臭泥窪攆去讀書了。”
“我可不去,我要種地。”張鐵揮揮手,堅決道,“我又考不上童生,更考不上秀才。不去不去。”
“泥娃。”老三婆接過兩人已經吃光光的飯碗,又忍不住給了張鐵一呱嘣,往回走了。
“哎喲。”
白潋在旁邊偷笑,休息了一會兒,拿起身邊的鋤頭,又繼續幹活去了。忙到太陽下山時,白潋才就着落日回小茅屋裡。
哼着歌兒,結果碰到了蹲在門口的村長。
“潋娃娃!”老村長拄着棗木拐杖顫巍巍站起來,“可把你盼回來了,日頭都要鑽進山後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