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西沉,鼓聲陣陣,秋風掠過金粟般的桂花,幽香浮動,祭壇下燔柴爐已備。
趁着無人在意,一禮生眼疾手快地往燔柴爐裡扔了一袋東西,接着用艾草鋪在上面,打着搬運祭祀物品的幌子,以此往複,朝爐底扔了好些,檢查好後,隻待祭品。頃刻樂工手持笙箫等樂器魚貫而入,肅立一旁,靜候太常卿的号令。
戌時已至,太陽緩緩下落,金色霞光染透了半邊天,百官皆垂首屏息,太常卿揮動麾幡,樂工齊奏樂曲,鼓聲如雷。
于喝道聲中,皇帝身着冕服自遠方緩緩而至。頭上旒珠的碰撞聲與身上佩玉的叮咚聲相和,寬大的袖袍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晃動,這時,前方視線一晃,一白色的影子掃過他的睫毛,順着冕服掉落在地。
空曠的場地中,珠子掉落的聲音并不大,可落在皇帝的耳中,它卻如不遠處的鼓聲一樣震耳欲聾,這突發的狀況令他心中并不好受,可眼下萬沒有憤然離去一說,他隻能忍着舒緩心中的憤怒,輕蹙着眉頭繼續往前。
他的停頓隻一瞬間,并沒有任何人察覺出異樣。走了幾步後,腳下一硌,掉落的珠子正好在腳心的位置。
本來都已經收拾好心情再次前進,可這顆珠子就仿佛在和他做對一樣,偏偏讓他不好過,在如此重要的場合,通天冠卻出了問題,這是上天的暗示,還是底下的人的過錯,此刻,他更願意相信後者。
珠子猶如一把鋒利的劍狠狠刺入他的腳心,無形的痛楚自下而上來到他的頭頂,他的臉色再度黑了幾分。
緩步登壇後,他雙手過眉,将禮器供于神位前,太祝官高誦祝文,随後燔柴爐内燃起沖天火焰,青煙裹挾着祭品的脂香直沖雲霄,舞人踏步而舞。
正當他要接過玉圭時,變故再次發生,那玉圭的一角明顯有斷裂的痕迹,這破碎的東西如何能用以祭祀。
見他遲遲不動,離他最近的太祝官大着膽子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差點沒給他吓個半死,祭祀出了問題,從上到下包括他都免不了責問。
這些人到底是怎麼檢查用具的,這等失誤竟還鬧到了天子面前!
明白問題的嚴重性,端着玉圭的那人吓得哆哆嗦嗦。
“換!”皇帝低沉的吼聲猶如蓄勢待發的鬃獅,禮生連忙跑下去更換玉圭。
位于下方的程煜南不動聲色地同顧澤安對視了一眼,察覺到他的視線,顧澤安投給他一個安撫性的眼神。
最近這段時間國内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顧澤安決斷,此刻祭祀出了問題,顧澤安雖不是直接負責人,但也少不了要被責罰,恐怕禮部也會從下到上翻新一番,屆時禮部的上任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禮部是程煜南不久才收下的,這下經過這事又要重新定奪,關鍵是顧明卓也會咬住不放。
要說這件事和顧明卓不相幹,他二人絕對不信,隻是他們都想不到,顧明卓竟然會在祭祀上面動手腳,更可恨的是他竟然還成功了。
祭祀一事對于北淩國可謂是重中之重,尤其是對于萬人之上的天子,絕不能出一丁點兒差錯,所以在檢查時,衆人都恨不得把眼睛貼在每一個角落,顧明卓還能在這種情況下得逞,那隻能說明他的手底下有着不能讓他們忽視的人。
玉圭出事恐怕隻是一個小點,很難不保證接下來沒有其他的事發生,又或者在此之前就已經發生過了,隻是天子還沒有發作,現下玉圭又出了問題,這已經是不能容忍的事了。
對于天子來說,列祖列宗都在看着,在祖宗面前出了這種事,這不是往皇帝臉上扇了重重一巴掌嗎,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談什麼治國,待死後又該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若是傳到民間,百姓又該如何看待他這個皇帝。百姓可不會給他找理由,他們隻會覺得這是上天的旨意,他這個皇帝做得不行,人言可畏,屆時這場祭祀便會成為一場笑話。
沒過多久,新的玉圭便端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忍下怒氣,拿起玉圭繼續下一步。
三獻禮過後,太祝官将祝版與玉帛等投入燔柴爐,就在太祝官暗暗慶幸無事發生後,他眼皮一跳,燔柴爐中忽然發出爆炸聲,火焰猛地竄升,竟高達數米,烈烈紅光映照在皇帝臉上,灼熱的溫度烘烤着他的臉,火星不斷躍出爐,就在這時,第二次爆炸再次發生,竟比第一次還要猛烈。
突如其來地爆炸令皇帝腳下一偏,身體直直向階梯下倒去。
“皇上!”
“父皇!”
衆人驚呼道。
一直看着上方狀況的程煜南和顧澤安心中一驚,快速跑到祭壇上,顧明卓一滞,稍稍落後了一些。
程煜南與顧澤安相遇的那刻,顧澤安手心裡忽然被塞進了一個圓球,隻聽程煜南低聲說了一句:“扔進去!”,緊接着顧澤安趁着混亂,手疾眼快轉身将那顆圓球扔進燔柴爐中。
程煜南仗着有些武力,很快就來到了皇帝面前,與此同時,因為爆炸一根小臂粗的木頭帶着熊熊烈火于燔柴爐中飛出,眼見就要砸到皇帝身上,程煜南腳下一動,飛身躍到皇帝面前,帶着他轉到一旁。
二人之間本來就有距離,縱使程煜南速度再快,‘砰!’的一聲,那根木頭還是砸在了程煜南的左肩。
“蒙兒!”皇帝瞪大雙眼驚呼道。
程煜南咬着牙打掉木頭,灼熱的溫度貼着他二人的臉飛去,他連忙拍掉掉落在身上的細碎火星。
“子蒙!”顧澤安慢了一步,快速來到他們身邊後,伸手拍掉程煜南肩頭的小火苗,露出衣服下面通紅的皮膚。
“父皇!”此刻顧明卓也來到了他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