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燕流右腿上固定的夾闆拆除了,就是不能頻繁使用這條腿,但已經不需要使用拐杖,上房揭瓦不在話下。
按照吳大夫所說,再養個把月,就能與往常無恙。
自從換了藥以後,他的恢複是慢了下來,但藥的吸收更好,副作用幾乎沒有,什麼嗜睡、沒食欲、偏頭疼都不存在。
吉祥眼看着他一天天的好起來,心裡就像擺起了一個大水缸,那水一滴滴地往裡面落。
這落下的每一滴水,都是她對燕流産生的不可告人的心思。
一旦這“水”溢滿水缸,再也圍困不住時,她都不知道自己會做點什麼壞事。
現在吉祥有些後悔了,後悔當時為什麼攔住李蒼穹,要把燕流留下來。
如果大方地目送他走,是不是更好呢。
不能讓自己閑下來,一旦閑了就容易胡思亂想,上午賣完豆腐,中午本來在午睡,吉祥不睡了,打開門走到院子。
“吉祥!你醒了!”
“啊,是。”
左腳剛跨出門,就聽到燕流的聲音,她心頭一跳,下意識想要關門。
好在吉祥穩住了,她看到燕流拿着劍和磨刀石還有布巾,看來是在給自己的兵器做保養。
劍刃在磨刀石上劃過,冷厲的寒光映在少年的眼尾,他磨了十幾下,又舀了一瓢水澆在劍身上。
吉祥被他吸引,慢慢就走到了一旁觀看。燕流把劍磨好後,笑嘻嘻地站起身,登時,就比少女高出一大截。
“你看,可鋒利了。”
扯下自己一根頭發,燕流拿着劍,将頭發往天上一抛。慢悠悠墜落的頭發觸及劍刃,立即一分為二,變成兩根落在地上。
“好鋒利,用來砍柴是不是很快?比斧頭好用?”
“要不試試?”
兩人走到堆了柴火的棚子下,從小毛驢後面拿出幾塊沒劈砍的柴,吉祥拿起一塊丢過去,“砍一個。”
燕流手腕一抖,順着斜上劃開,木柴被劍光劈中,化成了幾小塊掉落。
吉祥揉了揉眼睛,“你剛剛出了幾劍?”
燕流壞笑:“你猜猜看。”
她當真是沒看清,好像隻揮了一下手,可怎麼木柴斷成了好幾塊,那分明是連招才對。
求知若渴的少女跑過去對着劈好的柴數一數,不确定地說:“三劍?”
“嗯,對,吉祥真聰明。”
“……”怎麼覺得被他笑話了,果然自己和他相差太大了。
若是别的女俠與燕流在一起,就像那個霍姑娘一樣,兩人至少會有共同的話題,也能切磋武藝。
而不是像她這樣,都看不清對方出招,沒有共同話題,自然會越行越遠吧,畢竟無法懂得對方的快樂。
吉祥失落了。
冷不防的,她的手被握住,這使得她沒法傷心了,詫異地看着燕流将自己半包圍。
“這是?”
“教你一兩招玩玩。”
“……我、我,太近了!”
她慌得嗓子都緊了,擡手去推燕流,這一推還挺用力,少年順着力道後退了好幾步。
燕流揉着胸口,“哇,你好用力!我要是還拄着拐杖,肯定摔了。”
“沒事吧?”吉祥有些擔心地問。
“沒事,你不想學劍,那就算了,反正牛頭村這麼太平。”
吉祥喪氣地說,“反正學了,也不會像那些高手,和你有來有回。”
“你要是追趕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
“不過我也沒有你那樣會做豆腐呀,各有所長嘛。”
吉祥懶得理睬他,穿過院子,走到堂屋去了。燕流将劍放回客房,追着她過去,和少女擠在一條長凳上坐下。
她倒是想挪位置,可又貪戀地不動了,任由兩個人的胳膊挨着。
“你說奶奶又去哪裡了。”下巴擱在手臂上,燕流眨着明亮的眼睛望着吉祥。
吉祥被盯得心慌意亂,隻是垂下眸光,看着自己手上的繭子,“奶奶下午和吳大夫摘西瓜去了,十幾裡外的果園吧。”
“這麼好玩,怎麼不帶我們。”
“自覺點,一般吳大夫叫奶奶,那是隻叫奶奶。”
“那我倆自己偷偷去摘西瓜。”
“算了吧。”
“怎麼,你不樂意和我一塊去?”
“沒有。”她顯得有些焦躁。
燕流耷拉着眉梢,拉長聲音,“哦——你煩我了。”
吉祥怎麼都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不是對他不耐煩,隻是不知道該要怎麼面對。
明知心裡有歹念,她可是一直在壓抑。
也是好笑,自己有什麼本事能扣留下對方,燕流要是想,一劍戳穿幾十個她都不是問題。
那麼用藥呢?
先前她問過燕流怎麼受傷被追殺,他就有說中毒的事情。
吳大夫也說過中毒是很麻煩的事,而這些毒各不相同,有些毒還能麻痹神智,惑亂人心。
下藥給燕流,讓他永遠留在自己身邊?什麼樣的藥能做到這樣?她也不可能讓吳大夫幫自己做這些壞事,隻能另找機緣。
浮現了許多日的陰暗心思并沒有消失,反而越發茁壯,她怕不是要走火入魔。
小娘子猛地一拍桌子,把身旁趴着的人吓一跳,燕流瞪圓那雙眼睛。
“吉祥,你怎麼了?”
“呃,隔壁村明天趕集,去不去?”吉祥腦子都放空了,她趕緊扯了個借口。
“就這件事?”
“嗯!”
“你去我就去。”
“那就一起去,看看熱鬧。”
張繡黃昏時背着兩個西瓜回來了,還留吳大夫一塊吃晚飯。
這是早有計劃的,所以吉祥做飯的時候,就準備了四人份的。
大家一起在院子裡吃飯吃西瓜避暑,聽着蟬鳴蛙聲,也是悠然自得。
這次摘西瓜回來,吳大夫把自己摘的三個西瓜,送了兩個給張繡,導緻吉祥家有四個瓜。
而且這兩人回來以後,關系似乎又親近了不少,吉祥看着張繡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往吳大夫那邊傾斜,就覺得奶奶心裡也是願意的。
說不定今年過年,就是和吳大夫一起了。
自己的戀情八字沒一撇,奶奶的春天倒是來了,心底祝福之餘,還有些羨慕。
但不知道為什麼,吳大夫遲遲沒有和奶奶表明心意,全村長眼睛的都看出來了,但他還沒有捅破窗戶紙。
“你說為什麼?”
吉祥糾結了一下,停下吃西瓜的動作,看向挨着自己坐的少年。
正在用竹簽挖西瓜籽的燕流立即回答:“不知道!”
“……你不是很敏銳嗎?”
“那也不是人家肚子裡的蛔蟲啊。說不定有什麼難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