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還是楚雪鏡嗎?
古含林不信雙錦沒想過這個問題。
“其實你也懷疑吧?”他走上前按住雙錦的肩膀,又低下頭和他對視,彼此眼中的情緒在這種近距離下格外清晰。
“他都死了快五年了,怎麼可能再回來?除非他早就不是楚雪鏡了,沒準是海裡的妖怪,或者……厲鬼!”
“對,我們遇到厲鬼了!得找個高人驅除邪祟!”
然而雙錦在古含林隐隐期待中擡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人推開,“隻要他還記得我,他就是楚雪鏡。”
一刹那,古含林仿佛失語似的陷入沉默,目光在雙錦冷白秀緻的臉上審視逡巡。
雙錦也并不退縮,那雙長得低眉順眼的臉上是和長相完全相反的堅定和執拗,他像毫無波瀾的死水,無法攻陷的城池,永不動搖的磐石。
因為楚雪鏡。
一種轟然而起的憤怒在腦髓中砰然炸開,他覺得雙錦有一種奇怪的力量。
他明明那麼蒼白,四肢纖細得仿佛可以折斷,低下脖頸時肩胛的骨骼單薄如翅,整個人像瓷燒的,好像一碰就碎。
可是這樣一個人卻可以用這具纖素的身體和輕和的嗓音制造出讓他發瘋的東西,明明可以輕易地控制住他,讓他哭都哭不出喊都喊不動,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跟着他走。
胸膛劇烈起伏,古含林不受控制地揚起手……
雙錦陷在沙發中,半長的頭發因為姿勢的緣故向耳後垂去,完整地露出一張清麗的臉,此時正靜靜地仰頭看着他。
古含林望見那雙眼眸中清晰的倒影時忽然一怔,然後他倏地轉過身去,揚起的手落下,他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選擇了将雙錦空無一物的茶幾掀翻。
“你要氣死我直說,他媽的還記得我呢!還記得鐘敏卉呢!結果呢?!”
“我隻是在打電話,半坡上忽然出現無人駕駛的老頭樂朝我沖了過來,他媽的我第一次見那麼大的老頭樂,這要是沒躲過去我他媽的現在在太平間了,還有那個娘炮……”
“我剛出事鐘敏卉就死了,什麼東西下手這麼狠這麼迅速?!鐘敏卉可是你們的朋友,他什麼時候的罪過楚雪鏡?!”
“現在我說這些你還覺得他是楚雪鏡嗎?”
雙錦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但是古含林清楚地看到他薄薄的眼睑下微微顫動的眼珠,視線抖動是人在思考和自我懷疑時的反應。
他深吸兩口氣,将聲音放輕,“我知道你喜歡楚雪鏡,所以你應該最清楚他是什麼人,如果你相信這是他,我都替楚雪鏡不值啊,在你心裡他就是這樣的嗎?”
“楚雪鏡是這種人嗎雙錦?”
楚雪鏡……
據說對于一個人的印象,我們的大腦最先回想起來的不是面容,而是情緒。
比如想起仇人就生氣,想起愛人就開心。
而雙錦每次回想楚雪鏡總能感覺到一陣若有似無的風。
少年時的楚雪鏡喜歡滑闆,他長得冶麗明淨,看起來适合書畫,但喜歡的卻是這種充滿活力的運動,能将一副滑闆玩出很多種炫酷的花樣,加之出衆奪目的外表,所過之處驚呼一片。
雙錦曾被他架在滑闆上,風從他緊捂着雙眼的指縫間穿梭,輕撫他耳側的碎發,空氣中帶着春夏植物的清新和楚雪鏡身上清香的洗衣液的味道。
那時候雙錦正在經曆重大的家庭變故,他原本還算和睦的父母離婚,父親離開了他們母子三人,又因為家裡一些不好的秘事洩露出去,一時之間傳得沸沸揚揚,議論紛紛,無論雙錦走到哪裡身邊都有一些傳言悉悉索索。
高考在即,這些他都可以努力做到不去想,但本來準備好參加的集訓不能去了才是真的讓他失落焦慮的。
五萬的集訓費對于母親而言太困難了。
所以與前途所面臨的挑戰相比,别人的嚼舌根顯得微不足道,況且雙錦本就不在意,他對誰都很淡漠,對别人的質疑亦然。
但楚雪鏡的反應卻很強烈,在雙錦不知多少次獨自走出校門時,他忽然望了過去。
他的人緣極好,朋友遍地,前呼後擁,和雙錦的形單影隻是兩個極端。
第二天,雙錦在卧室外面的窗台上看到一個麥當勞的打包袋,他打開窗戶将打包袋拿進來,發現裡面不是食物,而是五個信封,五個信封裡一共裝了五萬塊錢。
“集訓加油。”
雖然沒有寫名字,但雙錦認出了,這是楚雪鏡的字。
楚雪鏡真有錢啊,雙錦拿着錢忍不住感慨。
他知道楚雪鏡家境比他們都好,父母都是大企業的高管,開着雙錦不認識的漂亮車,但是也想不到五萬塊錢說給就給。
五萬塊無論在哪個年代都不是一筆小數目,更何況對學生而言。
明明他們也不算熟識,隻是一對因為性格不同而不怎麼說話的同桌。
甚至給了他錢後楚雪鏡就不做他的同桌了,他搬着自己的桌子坐到了雙錦前面。
為什麼呢?
雙錦看着身旁空蕩蕩的位置說不出心裡什麼感覺,但第一次因為一個人出神了很久,小半節課的時間都在胡思亂想。
為什麼……
“謝謝你楚雪鏡。”他将這張紙條小心規整地撕下來,但看了一遍自己的字後又揉搓成團扔掉了。
從筆袋中找了一支沒用過的黑筆,另起了一張幹淨完整的紙,雙錦重新認真寫下:“謝謝你楚雪鏡,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這樣可以嗎……
“謝謝你雪鏡,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第三次,雙錦終于勉強滿意,他将這張紙整齊地疊成小方塊攥在手心裡,想偷偷遞給楚雪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