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墜,隻餘一線殘霞浮蕩在天際,将飛檐鬥拱的門樓鍍上一層暗金。
已經是第二次踏足,她站在高門下,沒再猶豫,纖細的手指抵在雕花門闆上輕輕一推。
誰知門才開了一半,她就“砰”地一聲把門甩上了。
肩上的烏鴉被吓得翅膀亂撲騰。
“我是不是眼花了?”她拍了拍砰砰直跳的心口,掌心還殘留着門闆的涼意。深吸一口氣,她決定再确認一次。
這回她學乖了,隻推開一掌寬的門縫。
斜晖透過縫隙在地磚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金痕,塵埃在光柱中浮沉。她俯身窺視,視線順着青石地面緩緩上移。
下一刻,與殿内那人的視線在半空相撞,那雙眼竟然比暮色更沉,仿佛早已洞穿門扉,靜候多時。
江躍鯉吓得手一抖,門“吱呀”一聲徹底敞開。
天地可鑒,她真的沒有用力推門!
空闊的前堂内,兩側燈籠發出暖黃的光,映得地面如水般澄淨。正中央擺着一張紫檀木椅,上面斜倚着一人。
那人黑衣如墨,錦緞暗紋在燈下泛着幽冷的光,襯得他膚色如雪。
他懷裡窩着一隻圓滾滾的橘貓,正眯着眼打盹,而他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撫過貓,惹得那貓舒服得直哼哼。他的右手肘懶散地搭在扶手上,掌心托着下颌,神色淡淡地看着門外的人。
眼神裡帶着幾分倦怠,幾分審視。
殿中的人,正是魔宮的主人——淩無咎。
江躍鯉沒料到開門會見到人,因此被吓了一跳,看清人後,反倒是平靜下來了。
她定了定神,擡腳向前走去,剛想開口打招呼,卻見他眸光微動,忽然側過臉,下颌微擡,一副“本座才懶得理你”的模樣。
門外一陣晚風掠過,撩起她的衣袂,她擡手按住額邊被風吹亂的碎發。
這陣風穿過前堂,消失在幽深的殿後。
而就在風停的刹那,淩無咎原本慵懶的神色驟然一沉。猛地站起身,懷裡的胖貓“喵”地一聲跳開。
他身形如鬼魅,眨眼間便逼至她面前,驚動她指尖的碎發。
江躍鯉猝不及防,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這位爺又怎麼了?
有喜歡喂人吃血的奇怪癖好?
她甚至多看了兩眼他的脖子,确定沒有血後,心底松了口氣。
淩無咎不依不饒,跟着向前逼近一步,玄色衣袍幾乎擦過她的裙角。
她再退,他再進。
一步,又一步。
直到她的後背抵上門框,退無可退。淩無咎俯身,輕輕嗅了嗅,眉頭倏然蹙起。
他的目光緩緩下移,最終落在她腰間,那隻淡藍色的儲物袋上。
是蘇玉衡給她的那個。
江躍鯉心頭一跳,立刻伸手去護腰間的儲物袋。
淩無咎廣袖微拂,修長的手指在暗處輕輕一勾。
江躍鯉手指還未碰到,便覺腰間一輕,那淡藍色的儲物袋,徑直墜落在青玉地磚上,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等等!”她慌忙彎腰去撿,卻見淩無咎五指淩空一抓,儲物袋瞬間飛入他掌心。
這人是入魔前專幹打家劫舍的嗎?
搶東西的動作真是行雲流水!
還未等她出聲,忽見一縷灰白色火焰自他指縫竄出。那火焰詭異陰冷,竟無半分灼熱之氣,卻在眨眼間,将儲物袋吞噬殆盡。
“别!”她瞪大雙眼,眼睜睜難得的寶貝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終化作一團灰燼。
她痛心疾首。
裡面都是好東西啊!
她的飛行法寶白羽也還在裡面,暴殄天物啊!
淩無咎慢條斯理地拍掉手上的灰燼,似乎還不滿足,赤腳踩在灰燼上,碾壓了好幾下。
江躍鯉:……
半晌過後,他眼底那抹晦暗的戾氣才稍稍消散。
他再次逼近,江躍鯉條件反射般捂住胸口。
倒不是擔心他圖謀不軌,純粹是怕他連師父給的儲物袋也一并燒了。
要是連這個也沒了,明天她又得下山補給。
這破山路爬一次折壽十年,再也不想靠兩條腿下山了!
淩無咎對她的防備視若無睹,忽然傾身湊近。高挺的鼻梁幾乎貼上她耳際,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垂,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她僵着身子不敢動,聽見他緩慢地吸了一口氣。
下一秒,他瞥過頭去,眉頭緊蹙,像是嗅到了什麼令人不悅的氣息。
淩無咎的眼神暗沉沉的,像淬了冰的刃,一寸寸刮過她的臉:“你去見誰了?”
江躍鯉心頭一跳,她是有些心虛的。
不過作為奸細,這不好說吧。
這一次下山一共見了三個人,她挑了一個最好說的。
可她又不知道那個魔叫什麼名字,絞盡腦汁,最後憋出一個最離譜但最安全的答案:“在山下看見了一個銀角大王。”
淩無咎低眸沉思。
銀角大王是誰,他并不知道,但他非常不喜歡她身上沾染的味道。
更讓他煩躁的是,即便已經燒了那個礙眼的儲物袋,這氣息卻仍纏繞在她發間。
他喉結滾動,最終隻淡淡“嗯”了一聲,轉身往裡走了兩步後,轉身道:“跟我來。”
江躍鯉很随緣,客随主便。她蹲下身子撿起進門後就在裝死的烏鴉,就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空蕩的遊廊裡,唯有她的腳步聲輕輕回蕩,襯得四周愈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