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穿透雲層,自天井灑入,廊橋玉欄的影子,落在前行的一行人身上。
男孩身後,随從修士分列兩行,行走間竟不聞半點聲響。
他們身着白色紗衣,腰間懸着上品法器。蓮步輕移間,各人衣袂翻飛,帶起細微的靈氣波動,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江躍鯉後退兩步,背靠玉欄,給他們讓路。
隊伍繼續前行,無人側目,距離近了,江躍鯉看清了修士臉上的表情。
恭敬,肅穆,威儀。
隊伍外排的修士離她極近,衣袂帶起若有似無的幽香。她朝前伸手,指尖穿過其中一人的衣袖,如觸虛空。
這裡的人,果然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最前方的男孩步履從容,忽然駐足。
整支隊伍頓時靜止,如同施了定身術般。
所有人靜立,沉默候着。
男孩緩緩轉頭,陽光在他稚嫩的臉龐上,照得那雙眼睛格外清透。他的視線穿過飄動的衣袂,越過随從修士的肩膀,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江躍鯉身上。
江躍鯉一愣。
她左看看,右看看,也沒找出來,這男孩到底在看什麼。
定得久了,隊伍中終于有人出聲。一位女修士順着男孩視線望去,并未察覺到任何異常。
“聖子?”她輕聲詢問,聲音裡帶着恰到好處的恭敬與困惑。
男孩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依然鎖在江躍鯉身上,甚至微微蹙起眉頭,像是在确認什麼。
江躍鯉雙眸瞪大,吃驚地捂住嘴。
他在看的,好像真的是她!
“您在看什麼?”玉冠男修士也俯身詢問。
男孩終于收回目光,搖了搖頭:“無事。”
江躍鯉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支隊伍,停在寝殿門前。
兩名修士快步上前,動作默契,一左一右同時打開殿門。随後長袖垂落,微微躬身。
待一切安排妥當,男孩從容擡腳,邁過門檻。
房内幽幽,待男孩的身影完全隐入門内,兩名修士才緩緩合上門。
随即随從修士紛紛退下,隻剩四人守在門外。
四人分立兩側,站姿挺拔如松,佩戴法器琳琅滿目,連呼吸的節奏都出奇地一緻,如同四尊精心雕琢的石像。
和門側牆上的神佛浮雕相得映彰。
江躍鯉看得入神,這般行雲流水的迎送,如同在看精緻舞台劇一般,賞心悅目。
雖說這個男孩氣質同淩無咎天差地别,長相倒是一模一樣。
江躍鯉深吸一口氣,試探性地将腦袋往殿門探去。她的臉龐剛穿過門闆,便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清冷的眼睛。
小淩無咎端立于窗前,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是誰?”
小淩無咎聲音平淡,稚嫩的嗓音裡,透着一股沉穩。
江躍鯉整個人從門裡鑽了進來,睜大了眼睛:“你真的能看見我啊!”
小淩無咎神色未變,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他站立的姿态紋絲不動,連衣擺都規整地鋪在玉磚上,活像個小大人。
“我啊,”江躍鯉眼珠一轉,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我是仙女姐姐,上天派來救你的。”
小淩無咎聞言,微微蹙眉,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浮現出嫌棄的表情。
江躍鯉:……
他怎麼做到,小小年紀就一把年紀的。
看慣了變态的淩無咎,如今看到他小時候正派的模樣,還挺稀奇的。
可漸漸地,她便不覺得稀奇了。
小淩無咎的生活極其無聊。
三個時辰過去,太陽已西沉。
江躍鯉坐在交椅上,托着下巴,看着窗邊那個小小的身影,百無聊賴。
自從她進來後,小淩無咎便一動不動地看向窗外,連衣袍的褶皺都沒變過,如同一尊精緻的瓷娃娃。
“我說小祖宗,”江躍鯉用手指敲着桌面,“你腿不累嗎?”
小淩無咎睫毛都沒顫一下,依舊十分專注,望着遠處的雲海。
江躍鯉:這窗外的景色的确壯麗,可也不需要這樣觀賞吧……
接下來這幾天,江躍鯉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神仙日子”,還是字面意義上的。
小淩無咎不吃不喝不睡,不是在窗前發呆,就是在案前看書。
躺到了第四天,江躍鯉還是忍不住了。
“喂,小鬼,”小淩無咎在看書,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這樣會憋出病的。要不……姐姐給你講個故事聽聽?”
小淩無咎終于有了反應。
他默默轉了個方向,繼續看書。
江躍鯉:……
她突然理解,為何淩無咎會那麼變态了。任誰在童年時期,過的是這種苦行僧般的日子,悶久了,長大後都得瘋。
“你知道嗎?”江躍鯉也不管他聽不聽,自顧自聊起了天,“小朋友在一起玩,熱熱鬧鬧的,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