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腳陳舊高聳牌坊下,笃山蘭背着手站在那裡。
人小小一個,卻站得筆直,像根繃緊的弦,身形莫名有了年過半百的滄桑感。
走近一看,她闆着臉的樣子,讓江躍鯉瞬間夢回學生時代。
江躍鯉一個激靈,嗖地把手從淩無咎掌心裡抽了回來。
這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惹得淩無咎低頭看她。
若是硬要描述她此時的心情,大概就像校園裡偷偷牽手的小情侶,迎面撞上了教導主任。
前方教導主任眉頭緊鎖,目光沉沉地望過來。
身側的淩無咎漫不經心,右手輕輕摩挲着左手掌心那一抹血迹,像一個不把校規放在眼裡的俊美校霸。
一個在秩序崩壞世界中,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校霸。
江躍鯉注意到,從方才開始,淩無咎周身的氣場就微妙地變了。
雖然表面還是一副雲淡風輕模樣,但某一瞬間,她感受到了一股氣息。
那氣息極淡,卻像一柄薄刃,悄無聲息地抵在笃山蘭喉間沒有半分靈力波動。
她後頸寒毛根根倒豎,笃山蘭似乎完全察覺不到。
這讓她突然想起,上次下山聽到的八卦。
據說,除了那幾位長老和宗内資曆深厚的人,見過天魔真容的,現在墳頭草都三米高了。
這離譜的傳言,似乎是真的。
若是他動起手來,她根本擋不住。
想到這,她有些腦殼疼。
“月裡,事情的輕重緩急,你該是知道的。”笃山蘭端着架子說話的樣子,活像個裝大人的小孩。
江躍鯉收回神思,盯着他那張老氣橫秋的娃娃臉,這才發現她最近好像瘦了,原本圓嘟嘟的臉蛋,居然有了尖下巴的雛形。
“……嗯。”好好學習,不準談戀愛。不對,是好好當細作,不準搞黃色。
她偷偷瞄了眼身側的淩無咎。這位爺正悠閑,瓷白手指把玩着她的墨黑的發尾,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再看笃山蘭,雖然闆着臉,但明顯還沒意識到,自己正在死亡邊緣反複橫跳。
江躍鯉急得額頭都要冒汗了。
這場景像是在看恐怖片。隻有觀衆知道角落裡藏着殺人魔,主角還傻乎乎地往那邊走。她現在就是那個,急得想砸電視的觀衆,恨不得沖進屏幕把兩人拉開。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她這個“太監”都快急出心梗了,兩位當事人倒是一個比一個淡定。
“我還有話說。”笃山蘭止住江躍鯉拉她走的動作,仰頭看向淩無咎,旋即神色頓了一下。
也是,看到淩無咎這張臉,再嚴肅的面容,也會嘴角上翹。
原本嚴厲的語氣瞬間軟了三分:“這位道友,不知你是何門何派……”
就這樣,她一下子,便原諒了江躍鯉細作不好好當,反而沉迷于美色的做派。
“……但我徒兒既然被選上侍奉天魔,生是天魔的人,死是天魔的鬼,由不得你染指了。”
語氣還帶着些可惜。
江躍鯉品了片刻,才咂摸出這句子的怪異之感。
她知道她在說什麼嗎?那個二大師兄到底是怎麼和她說的?!
不同于她的震驚,這一番話取悅了淩無咎,他眉眼舒展,唇角微揚,竟是一副愉悅至極的模樣。
他擡眸看向笃山蘭,神情端正溫雅,變成一個知禮守矩的好好學生,微微颔首,嗓音清潤地應了一聲:
“好。”
笃山蘭是個心大的人,全然不知,剛才在鬼門關前溜達了一圈,還樂呵呵地從袖中掏出一個古樸的手環,得意洋洋地晃了晃。
她興緻勃勃地往手環裡注入靈力,霎時間,一道幽藍色的光暈自環身蕩開,周遭的空氣扭曲起來,入水波般。
便宜師傅先走走了進去,江躍鯉和淩無咎道别後,也跟着踏進去。
視野消失瞬間,她轉頭看向淩無咎,他站在牌坊剝漆柱子旁,低垂着頭。
接着,一陣黑暗襲來。江躍鯉像是被塞進了滾筒洗衣機,天旋地轉,五髒六腑都快被甩出去。
耳邊風聲呼嘯,身體不受控制地翻滾、旋轉,一會兒頭朝下,一會兒腳朝天,像體驗了好幾回蹦極。
蹦了許久,眼前白光乍現,腳落到了實處。
江躍鯉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眩暈感,環顧四周。
她們此刻,正站在一座繁華都城的街角,四周人聲鼎沸,商販吆喝聲不絕于耳。
有人會暈船暈車暈機,那麼有人會暈法器也不奇怪。
她以為是自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