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驢子馱着貨物,慢悠悠地走着,脖子上的鈴铛叮當當地響。幾個小孩從他們身邊跑過,嬉笑聲不斷,手中的紙風車轉得飛快。
遠處,一座城鎮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
白色石頭砌成高大的城牆,城牆上布置各式各樣的法器,都在微微轉動,泛着淡淡的光芒。
城門上挂着“守神鎮”三個字的牌匾,有穿銀色盔甲的守衛來回巡邏。
兩人一進城,熱鬧便撲面而來。
天上漂浮着飛舟,寬闊的主街上人來人往,流光溢彩,比她見過的任何集市都要熱鬧。
“讓一讓!熱騰騰的靈獸肉包子嘞!”一個踏着淩空滑闆的少年,從他們身邊掠過,懷裡竹籃飄出的陣陣香氣。
江躍鯉看着淩無咎手中,那剛典當玉佩換來的靈石袋,眼睛亮得驚人。
她拽着淩無咎擠進人群,吃會動的糖畫,看逼真到産生恐怖谷效應的傀儡戲台……
後來,她發現靈石袋子在半空飄着,對這裡的人而言,似乎也不是怪事。
于是越來越放縱,直接掌管了靈石袋子。
“嘗嘗這個!”她買下兩串冰糖葫蘆,轉身,将一串塞到淩無咎手裡。
那糖葫蘆用的是靈果,外面裹着琥珀色的靈蜜,咬破後,會流出星星點點的光暈,相當新奇。
淩無咎遲疑地接過,學着江躍鯉的樣子,輕輕咬了一口,頓時被甜得滿眼迷茫。
這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在夕陽下,十分生動,讓江躍鯉笑出了聲。
她有種将傀儡變成了人的奇異成就感。
兩人正玩得起勁,突然,一陣雷鳴般的蹄聲從天空傳來。七八頭通體雪白的靈獸踏空而來,每頭靈獸背上,都騎着身穿銀甲的守衛。
空中、地上的人群頓時亂作一團,四處閃躲。
江躍鯉還未回神,手中抓着的衣袖突然一緊。
淩無咎竟用衣袖反卷她手腕,足尖輕點,便帶着她,越過了一側的青磚院牆。
她詫異地仰頭,隻見他清晰的下颌線繃得筆直,少了些許的淡漠。
“不錯啊……”江躍鯉調侃的話戛然而止。
院中大樹下,站着一個紮着羊角辮的小丫頭,正驚恐地望着他們,手裡啃了一半的蜜桃掉在泥地上。
小丫頭癟着嘴,眨了眨眼,突然“哇”地一聲,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乖乖别哭。”江躍鯉手忙腳亂,想要蹲下想摸孩子的頭,手掌卻徑直穿過那顫抖的小身子。
小丫頭越哭越兇,哭得滿臉通紅,幾乎要厥過去了。
“雲生!”她急得去拽身旁人的袖子,“你快哄哄她!”
淩無咎卻像被施了定身咒。
他困惑地看着哭鬧的孩童,仿佛面對一道無法解決的難題。
“哄哄”一詞,從未在他是世界中出現過,他從來沒安慰過别人,也沒人這樣安慰過他。
此時,木門“嘭”地被撞開,一對年輕夫妻自屋内沖了出來。
男子手持一柄青光流轉的長刀,将妻女護在身後,刀尖直指淩無咎,喝道:“你是什麼人!”
淩無咎卻恍若未覺。
他的目光越過寒光凜凜的刀刃,落在婦人輕拍孩童後背的手上。
那雙手粗糙卻溫柔,随着輕拍的節奏,袖口處繡着的蝴蝶也輕輕晃動。孩童的抽泣聲慢慢弱了下來,小臉埋在母親肩頭蹭了蹭。
天上有一道白影閃過。
是尋他的人。
再繼續待在這裡,肯定會被發現的。
淩大神仙卻依舊在走神,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在“哄孩子”這一方面,遇上了人生的第一個滑鐵盧,正在用功學習。
“雲生!雲生!”江躍鯉連喊了三聲,急得她差點就嘗試以阿飄之身上他的身時,這淩大神仙總算從“人類親情觀察”的恍惚中,回過神來。
結果一擡眼,就看到那把長刀已經掄圓了,朝腦門劈來。
“走了。”
耳邊響起淡淡一聲,江躍鯉隻覺得手腕一緊,整個人就被騰空帶起。
天上的白影越來越多,兩人一路躲閃,慌不擇路,直接鑽進了一個院子的柴火堆,驚得一群不知名的靈獸亂飛。
“人走了嗎?”江躍鯉從幹草堆裡鑽出來,頭頂還粘着幾根靈獸毛。
她看向淩無咎,發現他衣裳有些淩亂,黑發裡居然插着片枯黃的葉子,面容卻是一本正經。
“噗——”她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誰能想到啊,牛逼哄哄的千年老魔頭,少年時候也有這麼狼狽逃竄的時候。
笑聲越來越大,最後幹脆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笑着笑着,她發現淩無咎正低頭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