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淩無咎,是一個很聽話的人。
聽話得簡直令人發指。
兩人的敵對關系消除後,江躍鯉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被設定成了某種“絕對服從”的AI機器人,但凡接收到指令,便會毫不猶豫地執行。
這種聽話程度,已經不是“乖巧”足以形容,他很多時候,甚至沒有自己的想法。
江躍鯉覺得,這是養育他的人努力的成果,他們需要一個完全服從、絕不質疑、執行力爆表的工具人。
少年淩無咎的心思單純到被人賣了,還幫着别人數錢的程度。
但那些人千算萬算,唯獨漏算了一點:太聽話,有時候也是一種安全隐患。
比如,随随便便來了一個人,便可以将他帶走。
江躍鯉帶着淩無咎,躲躲藏藏地出了宮殿。
淩無咎一襲雪白長袍,衣襟袖口繡着繁複的銀紋,衣着太過華麗,往那兒一站,十分招搖,一路上回頭率極高。
這樣下去,還沒開始逛,就要被捉回去了。
于是江躍鯉二話不說,引這位谪仙似的人兒,鑽進了街邊一家成衣鋪。
店主正在一樓熱烈地招呼客人,兩人身形一閃,便進了二樓。
在這一段回憶裡,江躍鯉發現,她雖然依舊不能觸碰人,但是可以按照意願,能夠碰到物體。
她随手撈起件衣服,往淩無咎身上比劃。
淩無咎站在原地,任由她擺布。
她最終選定了一件黑色長袍,款式簡約、低調。
他也非常配合,二話不說,便換好了衣服。
接着,江躍鯉踮腳,拆散他束得一絲不苟的發冠。
淩無咎那頭綢緞似的長發,嘩啦散下來,她三兩下給他紮出個随意的半束發,方才還端莊肅穆的仙界模範生,已然變成了個落拓不羁的散修。
江躍鯉還未細細品出淩無咎像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布的怪異感,樓梯傳來吱呀吱呀的踩踏聲。
不好,樓下的老闆要上來了。
她從懷裡掏出一塊硯台,是從淩無咎寝殿裡順出來的,扔到桌上,扯着淩無咎長袖,便帶着人從窗戶逃了出去。
江躍鯉腳剛沾地,便聽見身後響起“啪嗒”聲,風吹起了畫鋪門簾風。
她轉身望去,頓時如遭雷擊。
鋪内正中央,懸挂着一幅三尺高的神像,畫中人身着雪色法衣,眉間一點朱砂,清冷如霜的眉眼,與她身側之人一模一樣!
“這……”她猛地扭頭看向淩無咎,又飛快轉回去确認畫作。
畫師顯然功力深厚,這從容淡漠的神态也絲毫不差。
更要命的是,畫作下方的題了字:雲生聖子。
淩無咎頂着這一張臉,怎麼可能不被發現啊。
江躍鯉倒抽一口涼氣,一把扯住淩無咎的衣袖,将人帶離了這是非之地。
正午陽光刺眼,曲折山路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緩步而行。
下峰的石梯,與現實中的大差不差,透着一股荒涼感。
能上靈韻峰的人,修為都不低,沒人會爬石梯。
是以走了許久,他們也沒見着一個人。
江躍鯉踩着輕快的步子走在前面,時不時踢開擋路的枝葉,可以任憑心意,決定是否穿透物體,這一體驗着實稀奇。
“怎麼了?”她忽然察覺身後的腳步聲停了,轉身擡頭,看向淩無咎。
淩無咎站在高幾級的台階上,山風輕輕掀起玄黑衣袂,整個人與灑落的陽光,有些格格不入。
他望着蜿蜒向下的石階,眉頭微蹙,仿佛在看着什麼不可理解的事物。
山風自他們之間穿過。
江躍鯉歪着頭等他回答。
淩無咎自出生起,便一直待在宮殿裡,從未有過外出的想法,更不會想到,他會一步步走下靈韻峰,身旁還陪同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魂體。
他心底升起退縮之意,想回去。
見淩無咎一動不動,江躍鯉再次問道:“有封印?”
淩無咎搖頭道:“我出峰……有些奇怪。”
“奇怪?”
“嗯。”
江躍鯉忽然笑起來,三兩步跳回他身邊。她伸手想牽他,卻直接穿透了過去。
她重新抓住他的衣袖,扯了扯,道:“不奇怪,人總不能一直困在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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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到峰腳下,沿着平坦的大道一直走。
路邊每隔一段距離,立着一盞石燈,石燈未亮,長了些許青苔。
剛開始時,路上行人很少,偶爾能遇見幾個背着藥簍的采藥人,寬大的草帽遮住了他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