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陳書澈破天荒地做了個噩夢。

伸手不見五指地黑夜裡，在破敗的鄉下小屋裡，他以第三人的視角看到一張醜陋的面龐趴在窗戶前，死盯着蜷縮在木窗上的小男孩。

是陳威強！

夢境中，陳書澈注意到男人黏在小男孩身上的視線一點點移開。對方慢慢地，慢慢地，就在陳書澈以為他要離開時，男人突然之間站在他面前，眼皮外翻，眼白髒黃，陰森森地盯着他，高舉手中掄起的酒瓶。

快跑，要被抓回去了！

陳書澈猛地驚醒，心髒噗通跳個不停，他緩了好久眼神才終于聚焦。

那個夢境太真實了，都說人在做夢的時候會丢失很多理性。

陳書澈也不例外，明明陳威強早些年因為酗酒心梗去世，在夢裡遇見他陳書澈還是會有陰影。

他伸手摸向枕側，一旁的位置早已冷卻。

小牧不在床上。

陳書澈曲起腿，抱緊自己。他把臉埋進被子裡，雙手止不住地顫抖着。

過了良久，他面無表情地光腳下，指尖發顫地找出鎮定的藥片幹咽了下去。

耳邊嗡鳴漸漸消失，陳書澈盯着自己指尖，正常了。

藥物的後作用是會導緻視力模糊，陳書澈索性沒戴眼睛，他近視度數不高，除了工作和學習之餘，戴不戴眼鏡對他來說其實都一樣。

門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聞聲走出主卧，半眯着眼鏡盯着陽台寬厚的背影，不确定地喊道，“小牧？”

那背影僵硬了一秒鐘。

正試圖用最小的聲音撕開零件塑料袋包裝的莊牧野聽到聲音，心頭咯噔一下，轉頭有些心虛地應道，“在呢，哥。”

當他看到陳書澈蒼白臉色後，神情一僵，扔下手中的零件，起身大步上前。

陳書澈調整好的狀态，在莊牧野眼裡糟糕得很。

睡懵了的頭發，疲态且無神的眼睛，毫無血色的嘴唇，他手撐在牆面轉角處，輕飄飄地仿佛下一秒就會暈倒。

他精心照料那麼久地心尖兒，怎麼一夜之間變成了這般模樣，像是經曆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莊牧野手往衣服上蹭了兩下，手掌環住對方，輕聲說，“哥，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陳書澈搖搖頭，“沒，自然醒的。你在捯饬什麼東西呢？”

“我前幾天在網上訂了一棵聖誕樹，今天一大早快遞小哥就給送上門了。”莊牧野手指向陽台。

隻見地面上攤了一堆翠綠枝幹和極具聖誕氛圍感地裝飾品。

他低下頭，問道，“哥，你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是做噩夢了嗎？”

“夢到了以前一點舊事。”陳書澈捏了捏眉心，看似雲淡風輕地說到。

他已經成年了，他獨立了。

童年時期帶給他的創傷不可能說愈合，康複。它就像落下的一處病根，陰雨天時泛起陣痛。但除此之外，它已經不再大範圍地影響到陳書澈的生活。

那些創傷和帶給他創傷的人，他不會去試着和解，說些大公無私已經原諒他們的話。而是讓自己不再被他們傷害，甚至以後可以毫無芥蒂地提起它，向前走到屬于他自己真正的人生裡。

莊牧野聽此，頓時了然。

他讓對方等一下，自己極速地洗幹淨手，從次卧屋裡拿出一個禮盒遞給陳書澈。

陳書澈見對方把一個極其眼熟地禮盒遞到他跟前，禮盒眼熟到他昨晚剛在精品店見過。

莊牧野見陳書澈愣在原地，還以為他不知這是什麼，特意體貼地來了句，“今天不是平安夜麼，送給哥一顆蘋果，從今往後都蘋蘋安安的！”

“順便讓哥的噩夢全都消退！今後都能睡個好覺。”

陳書澈接過禮盒，他隔着禮盒透明的一面向内看，瞧見内置側邊放着一張賀卡，以及蘋果熟悉的紋路和形狀。

他一下了然，是情侶果無疑了。

陳書澈捧着這份禮物，輕笑出聲。

兩人這份默契屬實難得。

“我剛好也有禮物送給你。”他抱着禮物往主卧走。

“诶，我也有！”莊牧野眼睛登時亮了，若是他身後有一個尾巴，估計此刻已經甩到起飛了。

他注視着陳書澈拿起書桌上的公文包，粉色緞帶漸漸顯出身形。

一份一模一樣的禮盒遞了過來。這次換莊牧野愣在原地。

他欸了一聲。

“送給你的平安夜禮物。”見對方不說話，陳書澈主動開口。

“哥我們也太心有靈犀了吧！”

莊牧野嗷一嗓子撲向陳書澈，把他撲倒在身後的床鋪上。

“诶，禮物！禮物！”莊牧野撲過來的時候，陳書澈手一滑，禮盒從手中掉落。

裡面是平安果，可不能摔爛到地上。

見青年手接住盒子，陳書澈松了口氣。

他拍了拍莊牧野的肩膀說，“怎麼跟個小狼崽子似的，一言不合就嗷嗷叫的。”

莊牧野臉埋在他頸肩，嗓音低啞，笑道，“我們就是天生一對。”

天生一對、心有靈犀、這些詞彙用在他們身上都不足為道。

“謝謝寶貝兒，平安夜的禮物我非常喜歡！”莊牧野在陳書澈嘴角落下一個吻。“對了，哥那邊是怎麼銷售這蘋果的啊？”

想必兩人購買的蘋果種類應該是出自一家供應商。莊牧野是瞧見同事買來準備送愛人後，跟他打聽到地方，是在律所旁邊的一家精品店鋪内購買。

見陳書澈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他側開身，手肘背後半撐起身子，率先開口，“我是在律所旁邊的一家店買的，老闆說買了情侶果，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也是。”陳書澈想起了購買它時的小插曲，笑着說，“我買它的時候，我的學生也在旁邊。你才他們怎麼稱呼你的。”

“怎麼？”莊牧野探頭過來。

“師娘。”陳書澈笑着說。

莊牧野聽到這稱呼，樂了。

師娘。他回味着這個稱呼。

“師娘好啊，不過要是他們稱我為師爹也不是不行。”莊牧野伸手勾住身邊人小拇指。

陳書澈反被撩了一下，丢下一句“我先去洗漱。”便把他推出門外。

他捂着隐隐作燙的臉，緩了一小會兒後，把心念念許久的賀卡從中拿出。

比起多貴重的禮物，陳書澈更喜歡手寫信或者是手工禮物。在他看來，在當下物欲橫流的社會，倘若仍有人願意靜下心來為他寫封信或是賀卡，會讓他感受到被重視。

他打開賀卡，看到小小一張賀卡上面寫滿了有限的數字。對方甚至精準利用了邊邊角角，寫得滿滿當當。

陳書澈對平安夜的理解還要追根于他小時候。

那時他常愛去一位婆婆家找她家孫子玩，婆婆信基督教。隔三差五便帶着他們兩個小孩子去教堂聽會。

小陳書澈也是從那裡知道了平安夜的起源。

【據《聖經》記載，在耶稣降生時，天使向伯利恒城的牧羊人報喜，宣告上帝已将耶稣賜給世人，他即将成為人們的救世主。

天使的出現使得天空出現許多星星，因此那個夜晚被稱為“平安夜”。】①

眼下，他的天使已然出現，并為他帶來許許多多顆璀璨的明星。

【親愛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