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封書信發出至今已經過了十年,白骨等得夠久了。
紀凜也道:“承澤已經派人前往阙州去了。”
太醫院中的那位假元綏派人前來清理當年罪證,一定也派人前往阙州收拾殘局,秦黯消息來得急,就是為了搶這個時間。
可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這邊被攪黃了,元綏一定會很快得知消息,也一定會想盡辦法争搶這具白骨罪證。
不過沒關系,他猜得到三法司、甚至猜得到臨雲閣,但一定懷疑不到觀玄樓頭上。
若不是趙敬時和秦黯一唱一和把觀玄樓帶到紀凜面前,觀玄樓依舊是那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窟,世人看不到它龐大的背影後早已悄無聲息地與殺手組織攪在了一處。
忙活了大半宿,紀凜和趙敬時踩着晨曦回到家中,北渚在門口昏昏欲睡,聽到動靜趕緊迎上去,瞬間被撲面而來的血腥味沖醒了。
“這是……”北渚驚慌地看了兩人一眼,又警惕地看了看他們身後,“大人無事吧?!”
“無事。”紀凜遞過外袍,“還有熱水麼?”
“需要準備片刻,大人不妨先休息?”
紀凜搖搖頭:“罷了,先準備着吧,血腥氣太重睡不着,我在書房等着,燒好水叫我。”
趙敬時落後他半步:“那我——”
“一同去書房。”紀凜回首掃他一眼,“你不是還有話沒問完麼,怎麼這時候不跟着了?”
趙敬時微微一笑:“事不過三,問過兩次大人都說要一會兒再論,我也不好再催促了。”
北渚抱着外袍的手緊了緊。
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不知曉這一夜發生何事,但總覺得趙敬時與紀凜說話時的神色與之前不同,尤其是那謹小慎微的氣質不見了。
他渾身上下寫滿了縱容和慵懶,将外袍遞給北渚後沖他感激一笑,然後随着紀凜一同進了書房。
趙敬時先進,身後紀凜将門一關,淺薄的晨光就被攔在了外頭。
趙敬時後頸一涼,是被獵手盯住的悚然,但沒回頭:“紀大人現在可以解我困惑了麼?”
“不急。”紀凜身上還有晚風的寒涼,他負手繞至趙敬時面前,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這張昳麗的面容,“閣主先解我幾個困惑。”
“我可比大人大方多了。”趙敬時微微笑着,甚至往前傾了傾身,下巴都快要抵在紀凜肩頭,“大人但說無妨,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紀凜眼底那些墨綠色漸漸暈染開:“你不是江州人,更不是什麼秋來,一切是你的僞裝,對吧。”
“是,也不是。”趙敬時歪歪頭,“我是江州人,不過後面的事是子虛烏有的。”
“耿仕宜是你殺的。”
“是。”
“你的那位……手下,那晚燒房子,是為了給你打掩護?”
“不是。”趙敬時站直了,神色也嚴肅起來,“我與他各自執行任務,隻不過刺殺目标都在一處,恰巧碰到了一起而已。”
“他要殺誰?”
趙敬時看着紀凜眼底遲疑的神色,笑得愈發意味不明:“一筆刺殺耿仕宜,我的,成了;一筆刺殺太子靳懷霁,他的,敗了。”
“你要殺耿仕宜,你現在又要幫着我們查背後買他命的人。”紀凜頓了頓,“你既然早知道要殺耿仕宜的人與漠北相關,若你真的和主顧有冤仇,我不信你自己找不到。”
“我的确能查到主顧是誰,我也早就知道此元綏非彼元綏。”趙敬時垂下眼睫,遮擋掉了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但我知道又有什麼用呢?殺了就結束了嗎?紀大人,殺一個人對于我而言很容易,但我想要的,可不隻是簡簡單單的死亡。”
“你想要讓耿仕宜和元綏做的惡事大白天下,你想借三法司之口控訴他們的死有餘辜。甚至不止是他們兩個人,還有瑞王。”
一隻手伸出來,趙敬時下巴被捏住,勾起來望向紀凜愈發深邃的眼瞳。
“你這麼恨耿仕宜、元綏和靳懷霄,為什麼?”
趙敬時一錯不錯地與他對視,反客為主道:“那麼大人會幫我嗎?”
“你不說清楚,要我幫你什麼?”紀凜緩緩湊近了他的面龐,“查耿仕宜的案子?别忘了,無論主顧是誰,人是你殺的,哪怕耿仕宜惡貫滿盈,但真要一個司法公正,你和元綏,都該被我交出去定罪。”
趙敬時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紀凜複而循循善誘道:“臨雲閣閣主,你沒想過這一層嗎?要不給你個機會,告訴我保你的理由。”
趙敬時卻在此刻突然笑了起來。
紀凜眉心一蹙:“笑什麼?”
“我笑,大人不怕我知道的事情太多,把我交出去後,你自己也要被定罪嗎?”
趙敬時側了側頭,趁着紀凜勾着他的手未收回,主動用下巴來蹭了蹭這根手指。
“大人,方才我明明說了,那一晚,臨雲閣有兩筆單子。”趙敬時幽幽道,“大人破案心切,關心的事都放在了耿仕宜這邊,怎麼就不擔心擔心太子殿下。”
“大人是真的對太子殿下厭惡至極,所以不願多問;還是真的覺得,矯了筆迹就能夠瞞天過海。難道我真的認不出,這封要買太子命的委托信,是大人你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