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問題的。哥哥,我知道你在看着我。
你當年明明答應過我會為我去宗廟祝禱的,可是你食言了。
不過沒關系。
靳相月用力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那些心慌意亂已然消失不見。
你不來見我,那我就去見你。
我會帶上所有靳家人,一起。
轎子停了。
一隻白淨的手遞了進來,溫和舒朗的聲音在轎外響起:“臣韋正安,恭請公主下轎。”
靳相月将自己的手遞了出去,撩開轎簾的一刹那,她看見了韋正安怔忪癡醉的神情。
藍水翡翠镯在他手腕輕輕一磕,更令人銷魂蕩魄的是合歡扇後靳相月妩媚一笑:“抱我。”
鮮紅色的嫁衣揚起翩跹的裙擺,靳相月柔媚地将頭擱在韋正安頸窩,合歡扇搖晃,交錯間靳相月同一旁觀禮的靳懷霁交換了一個眼神。
隻短短一瞥。
下一刻,她被韋正安牢牢抱緊,大步邁過火盆。
*
靳懷霄不安極了。
他被元綏送出了宮門,走過門口随侍的宮女與護衛,或許是元綏說的那番話作祟,也或許是真的,靳懷霄從他們身邊走過,仿佛感受到淺淡的血腥氣在鼻尖彌散。
吓得他上馬時腳滑了三次。
缰繩在手中越勒越緊,幾乎要沁出血來,駿馬也感受到身上之人的情緒,不耐地揚了揚蹄,險些把靳懷霄掀下來。
侍衛連忙上前幫忙抓緊了。
“還……還不走嗎?”
侍衛一怔:“卑職們全憑殿下差遣,殿下随時可以出發。”
“走走走。”靳懷霄抓緊馬鞍,雙腿一夾,“快走。”
宗廟掩藏在一片松林後,三九寒冬,草木貧瘠,唯有松林郁郁蔥蔥,隐隐約約露出上頭卷翹的房檐,風過浪聲濤濤,肅殺之氣驟然重了些。
靳懷霄的呼吸愈發慌亂:“還有多久!?”
“就在前方了,殿下。還有——”
話音未落,前頭開道的侍衛驟然勒緊了缰繩,駿馬嘶鳴尖嘯刮過耳邊,靳懷霄緊繃那根弦驟然斷了。
是靳相月!?還是誰!?
他驚慌失措地抱住馬脖子,涕泗橫流地望向前方,隻見一襲黑衣立于松間,領口交疊下,隐隐透出一息别色,是與他身上那件禮袍如出一轍的暗紅。
那人面帶裹巾,唯有一雙眼睛清冽如許,靳懷霄手足無措地望着他,腦海中蓦地劃過一個人的名字。
趙敬時看着靳懷霄顫抖的嘴唇嗫嚅了二字,直接拔劍出鞘。
雪亮的劍光刺亮了松間落雪,直奔靳懷霄心口而去。
趙敬時身如遊龍,孤鴻劍在劍影刀光中勾起一條血色長河,迅疾的風自侍衛身前刮過,七八條人命頃刻了結。
血濺五步,鮮血飙到靳懷霄側臉邊緣,趙敬時提劍躍起,靳懷霄驚恐的尖叫聲吞沒在喉嚨裡。
要死了嗎?
趙敬時長劍一翻,有侍衛擋住了他的劍鋒,孤鴻劍自那侍衛腹中捅出,靳懷霄被一把推下馬,滾在另一個侍衛的懷裡:“走!!!”
另一個侍衛長臂一卷,拉着靳懷霄便往松林中沖去。
還不等趙敬時去追,身後那些宮女瞬間撕掉了低眉順眼的假面,從袖中掏出毒镖,紛紛擲向靳懷霄逃跑的方向。
趙敬時卻在此刻腳步一刹,孤鴻劍劍鋒陡轉,擋拆下所有毒镖,叮叮當當墜了一地。
為首的女殺手一愣:“你——!?”
趙敬時收劍歸鞘,長劍在掌中挽過一個漂亮的旋兒,一枚令牌順着劍身勾到劍尾,在冷風中一蕩。
趙敬時纏着裹面的臉從令牌後顯露,一雙丹鳳眼豔麗無比又寒涼無比:“告訴你們公主,此事腌臜,不勞她動手,剩下的事兒,交給臨雲閣辦了。”
*
肅殺的風刮過東門宗廟,一路卷到北門素望山。
靳懷霁帶着東宮衛風度翩翩出現在此處。
靳相月一早告知他靳懷霄要做祝禱使,便料想到了元綏要趁機帶着靳懷霄跑,唯一能走的就是北門素望山。
這裡山道錯綜複雜,冬季人員寥落,前幾日驿站裡卻突然多了許多來來往往的行人,那些人有着不同于大梁人的深邃眼瞳,還有藏在領口下的獸頭刺青。
捉賊見贓,此時此刻漠北人現身素望山,靳懷霁視若無睹了許久,就是為了今日。
元綏必定在此處接應,驿站裡寂靜得出奇,靳懷霁打了個手勢,東宮衛瞬間将驿站圍了個水洩不通。
“元大人。”靳懷霁攏着袖,看起來一副好好脾氣的模樣,“本宮真是好奇,今日是懿甯公主大喜之日,怎麼元大人不去喝一杯喜酒,反倒來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藏朦呢?”
驿站寂寂,靳懷霁也不急,攏着袖續道:“本宮都在這裡了,元大人再遮掩就沒有意思了。不若這樣,本宮特地從席間為你帶來了一壺美酒,你我二人對飲一杯,再聊聊耿大人的事或者……元公子的事,如何?”
話音未落,驿站窗戶蓦地打開一扇,暗箭猝然飛出。
靳懷霁不閃不避,登時便有東宮衛撲在他的面前,将那木制短箭一刀劈斷。
木屑飛濺掠過靳懷霁額發,他伸出手指勾了勾,将那縷缭亂的發别到耳後。
“不歡迎本宮啊。原來這就是你們漠北人的待客之道,真的是……”他語調一涼,“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下一刻,東宮衛蜂擁而上,一腳踹開驿站大門,門扉破碎,潛伏的暗流奔湧而出,與東宮衛手中長矛長刀兵戎相見,漠北人撕掉了僞裝的皮囊,獸頭刺青深深刻入靳懷霁眼中。
他被東宮衛護在身後,勝券在握地一笑:“叫你們主子滾出來。”
漠北人怒吼道:“無恥的大梁人,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靳懷霁點了點額角,“那這個聽不聽得懂。”
蓦地,一點寒芒閃過,方才還怒氣沖沖的漠北人額角爆開一朵血花,重重倒地。
靳懷霁的聲音激昂得可怕:“元綏!再不出來,這些人本宮一個不留!!!”
冷肅的風灌了驿站滿屋,靳懷霁豔色的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一個又一個漠北人被斬殺于東宮衛刀下,鮮血蔓延過他的腳下,泛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人越殺越少,元綏卻自始至終沒有出現。
靳懷霁從那血雨腥風的氣息中,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味道。
他劈手從東宮衛手中奪過長刀,将緊緊護住裡屋的漠北人一刀砍殺,木門推開,他那笃定的笑容瞬間消失在臉上。
元綏不在這裡,靳懷霄也不在這裡!
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