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蕪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宋韫之正坐在輪椅上，手裡拿着說明書看用藥事項。

一縷卷翹的發絲落在她臉側，襯得她的皮膚更加白皙。

這種白和林蕪的不同，是暖玉一樣清透的白，倒是和她的性格無二。

——軟得能掐出水來。

聽到林蕪的腳步聲，宋韫之擡起頭朝她的方向看過去，輕輕露出一個笑：“小蕪，醫生還有說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林蕪視線落在她包成一個白團的腳踝上，耳邊又響起剛剛醫生說的話，思考了很久還是沒有問出心裡的疑惑。

走上前推着輪椅，回答：“有，要少走動，不能劇烈運動。”

宋韫之将手裡的說明書整齊對折，心一下子沉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帶了些失落。

這就是說，這幾天她不能去上班了。

說明書被她疊成一個小小的正方形，直到再也不能對折了才停下。

她擠出一個笑來：“好，我記着了。對了，挂号和開藥的錢我轉給你吧，多少錢？”

林蕪頓了一下，一隻手繼續推着輪椅，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指紋解鎖後将手機放在宋韫之面前，聲音冷淡中帶了點若有似無的委屈：“我沒有你的好友。”

被林蕪這麼一說，宋韫之也想起來自己離開舞團後換了手機号碼，連各種社交平台的賬号都換了。

林蕪應該還沒有她現在的聯系方式。

她拿出手機掃了屏幕上的二維碼。

叮的一聲，林蕪拿回手機，很快同意了宋韫之的好友申請。

“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林蕪盯着屏幕上的這行字看了很久，唇角隐隐挂上一絲笑意。

“繳費的單子在你手裡嗎？花了多少錢？”宋韫之打開轉賬頁面，等着林蕪的回答。

可她卻收起手機，若無其事地推着宋韫之繼續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宋韫之聽錯了，林蕪的聲音裡竟然帶了幾分得逞的笑意：“不知道。”

宋韫之握着手機，很快明白了對方的小心思，情不自禁笑了一聲：“當時我離開舞團的時候還以為不會再和你們有交集了，所以就換了号碼，沒想到還能再遇見你，這會不會是緣分啊？”

“所以我和她們是一樣的？”

“什麼？”宋韫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是覺得自己把她放在“不會再見”的行列裡，讓她覺得委屈了。

她柔聲安慰：“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嘛，有些人能不能再見還是個未知數呢。”

林蕪皺了皺眉，不是很喜歡聽這種官話。

宋韫之笑了一下，拉回話題：“扯遠了，醫藥費花了多少？”

林蕪淡淡地說：“不用轉。”

“你現在還是學生，沒多少收入來源，要是想請客之類的還是等以後工作了再說吧。況且，小蕪第一次請客是很有紀念意義的，怎麼能把這筆錢花在醫藥費上呢？”

繳費單就被林蕪拿在手裡，宋韫之轉過上半身要去拿，卻被她半路截住。

“宋韫之，我不是小孩子了。”

這句話，林蕪說得格外認真。

第一次聽林蕪認真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宋韫之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情緒。

高中的時候，林蕪不是叫“你”就是被林憶如逼着叫“姐姐”，當然不情不願叫姐姐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别的稱呼了。

她好像從沒想過林蕪直呼自己的名字會是什麼樣的，更沒想到第一次聽她叫自己的名字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宋韫之想要把自己的手腕從林蕪手裡抽出來，可是嘗試了好幾次都失敗了。

“可是我總不能心安理得的讓你幫我付醫藥費吧？如果你不說，那我可就按我自己猜的給了。”

說着，她亮起屏幕想要轉賬，剛點出一個數字5，林蕪就伸手拿走了手機。

删掉數字，回到主頁，熄屏，放進兜裡，一氣呵成。

“我說了，不用轉。”林蕪放開宋韫之的手腕，聲音平靜，“對我，你永遠都可以心安理得。”

宋韫之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忍住溢出一聲笑：“你呀，還說不是孩子……”

林蕪眼底暗了一瞬。

在宋韫之的心裡，她還是個孩子，永遠都是一個孩子。

所有的情緒都隻是小孩子的耍脾氣。

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知道自己早就已經不是孩子了？

……

“好了，現在可以把手機還我了嗎？我要打車回家了。”

出了醫院，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還有些殘留的潮濕和冷意。

宋韫之攏了攏外套，轉頭看着林蕪，等她拿出自己的手機。

等了半天，林蕪反而把手機往裡塞了塞。

“我已經打好了。”

宋韫之訝然：“你知道我家在哪兒嗎？”

林蕪移開視線，像是做了壞事一樣：“不知道。”

“那你帶我去哪兒？”宋韫之覺得有些好笑，半開玩笑地說，“你不會要把我給賣了吧？”

一輛接着一輛的汽車從兩人身前飛馳而過，漸起路邊的積水。

林蕪看着泛起的漣漪，好久才整理好措辭：“我有一間出租屋，你得有人照顧。”

“嗯？”發出一聲疑問後，宋韫之突然想起來這話她好像也對林蕪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