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寓九推開月泉院的院門,透過院中高大的山石,看見懷光坐在石椅上正執壺倒茶,茶水從壺嘴傾瀉而下,懷光眼睫低垂,忽有風動,熱氣上騰,缥缈中眉眼若山雪消融。
真真是一幅“茶亦醉人何須酒”的美人圖!
聽見院門響動,懷光擡眼看到姜寓九,倏然展顔,起身道:“姐姐你回來了。”
姜寓九腳步頓了頓,有一種懷光一直在院子中等她歸來的錯覺,想起今早懷光輕飄飄的那句話,暗歎一聲:“我雖不是薄情郎,懷光竟像癡情婦!”,随後幾步走到懷光面前問:“今天出門了沒?”緊接着眨巴了一下眼睛,心說看這樣子是一直沒有出門的……
果不其然。
懷光定定看着姜寓九道:“沒有出門,我自己一個人的,去街上也沒什麼意思。”
姜寓九了然點點頭,随後從儲物戒中将兩個食盒取出來,打開食盒,将在曲香樓點的菜一一拿出,放在石桌上,足足鋪滿了整個石桌!
這紫檀木的食盒覆以姜寓九的靈力,将飯菜放入其中,再次拿出依然是新鮮尚溫的模樣,實在是色澤誘人,香氣撲鼻!
跟在姜寓九身後進來的李令望看着這滿桌子的菜,不由暗道惋惜!人生一大悲哀,莫過于嘴巴饞了,肚子卻飽了,凄也!慘也!
姜寓九擺完,回首見懷光怔在那裡,笑意從她眸底漫上來,伸出手在懷光眼前晃了晃:“回神!這是傻了嗎?傻了的話我還得作個法,将你的魂兒給請回來呢!”
懷光抿唇一笑,臉上出現一抹绯色,良久,低着頭輕聲道:“懷光竟不知姐姐還會作法,好生厲害。”
李令望此前在心裡大唱自己與食物的苦情戲,根本沒聽見姜寓九具體在說什麼,張嘴就接:“師姐還會作法!”
則靈在一旁扶額心累:“師兄,師姐說着玩兒呢。”
李令望反應過來,意識到剛剛姜寓九是在哄誰說着玩兒,心裡哼了一聲,道:“哦……”
姜寓九轉身坐到石桌旁,沒理李令望這個戲精泫然欲泣的表情,好整以暇擡眼望着懷光,心道他還要站在那兒多久,片刻後仿佛才想起來問,
“你今日吃飯了沒?”
懷光終于邁開腿,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承認:“今日還未吃。”
姜寓九蹙起眉頭想說些什麼,轉念又想到懷光一個人跟着她們來了齊明國,一個人待在這院子裡。況且目前為止,探查他身份未曾發現異樣……
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姜寓九隻得将筷子遞給懷光道:“有沒有餓,餓的話就吃點兒吧。”
懷光接過筷子問:“這些都是特地給我買的嗎?”
李令望咬牙切齒插嘴:“是啊!我們前腳從宮裡出來,我師姐後腳就去了曲香樓,我還沒反應過來呢,就給你點了這麼一桌子的菜!”
姜寓九聽到這話倒是沒甚反應,一手托腮,一手搭在石桌上漫不經心地輕叩,坦坦然心道,我們跑去宮裡吃了一頓宴席,留懷光獨自一人等在院子裡,是了,怎麼瞧也該心疼心疼他。
想罷,就對上懷光的眼神,那眼神裡醞釀了種種令人心驚的情緒,不待姜寓九看清楚,須臾間便被一層淺笑給覆蓋了。
懷光照樣是沒回應李令望說的話,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搭在筷子上,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懷光吃得靜,可一點兒也沒有停頓,淡色的唇一張一合,喉結随着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姜寓九起先就這麼看着他吃,片刻後猛地移開目光,暗想自己幹嘛盯着看了這麼久……
姜寓九默念了兩句清心決,思索一會兒又覺着,正所謂飛紅輕掠蕊盈盈,美人淺颦眼脈脈!美景美人,自然都是要大方欣賞的!懷光長得又似仙影倩月,盯着他瞧上那麼一會兒,正合适!
片刻後,姜寓九轉向則靈:“想不想吃糖蒸酥酪?那碗糖蒸酥酪是我給你買的。”
則靈原本在發呆,聞言眼睛一亮:“好呀!”
“……”李令望聞言深感悲哀,自己難不成被遺忘了,“師姐……”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姜寓九捏住嘴巴,姜寓九無語道:“給你留了蟹肉小餃,别哼唧了。等肚子空了再吃。”
李令望又驚又喜,不由生出一絲感動,有些忸怩地嘟噜道:“師,姐……你真,好……”
姜寓九嫌棄地松開他,甩了甩手,瞥見一會兒的功夫,桌上的菜被懷光吃得差不多了,心中有些訝異,懷光看着是一副文人皮囊,飯量倒是不小。
李令望看着被吃得幹淨的碗碟,暗歎這家夥莫不是豬精轉世?一點兒也沒給我留!
懷光垂眸喝了口茶,安靜了片刻,抿唇道:“姐姐在外面還專門念着我,去曲香樓為我點了這麼多。對我這般好,叫懷光怎麼還得清呢?”說完便擡眼緊盯着姜寓九,一雙眸子亮得驚人。
姜寓九與他對視一會兒,心中怪道,懷光這模樣,怎麼瞧怎麼像“我若開口叫他如何,他便會如何”的言聽計從的小郎君。
姜寓九說不出是什麼感受,移開目光,笑了笑道:“你怎麼有些傻,左右不過給你帶了些吃食罷了,哪裡夠扯上還不還的了。”
李令望左腳踩在石椅邊緣,大喇喇道:“是啊,你可别想這有的沒的了。”
“……”
懷光顯然不想就這個問題接李令望的話茬,更不想擡眼看這厮,靜了靜道:“你們不在的時候,玲珑山莊一個叫祝戈的來過這裡。”歪頭想了想,“他似乎在找馮甯。”
姜寓九聞言,低頭想,祝戈雖未在月泉院找到馮甯,後來也在玄武大街碰上了。這麼着急要尋馮甯,恐怕就是玲珑山莊發現了那被人殺死了的王家公子屍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