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冷血反應過度。
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大部分人走的還是含蓄蘊藉風。就算被人所救一時激動,也隻會在委婉拉扯一堆風花雪月後再表達報恩之情。很少有這麼直抒胸臆的。
再加上冷血初入江湖不久,對許多事都經驗不足,反應略有些激烈也就不足為怪了。
但文雯自然不知曉這些,她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眉頭微蹙,不理解為什麼又出現偏差。
冷血以為她被摔懵了,懊惱不已。他上前一步打算扶起對方,思及對方方才的話,又猶豫地收回了手。
但總不能讓人一直這麼趴着。
冷血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
文雯瞧見伸過來的手,想起剛才的事,有些懷疑地瞅了他一眼。
冷血接受到對方目光傳遞的信息,抿緊唇,他實在不是個擅長解釋和道歉的人,半晌,他隻僵硬地憋出了一句:“……不會再摔了。”
很沒有說服力。
但文雯點點頭,伸出了手。
她信了。
文雯的思路向來很簡單,對方說她就信,之後發現對方欺騙再報複回去。
文雯借對方的力站起來,沒有忘記繼續剛才的話題:“你答應讓我以身相許了?”
攙扶她的手臂肌肉明顯僵了一瞬,文雯差點以為自己又要被推出去。
冷血努力抑制自己躲避的沖動,冷硬地回道:“不行!”
又失敗了。
文雯垂下眼睑,開始思考接下來行動計劃。
美人睫羽微垂,幾縷碎發垂下,投下的陰影使她臉上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周身隐隐透着幾分悲傷(?)。
冷血将對方的反應收入眼底,但他自覺不能給出回應,便努力讓自己忽視過去。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你親友在何處?我托人送你過去。”
文雯搖頭:“我族就剩我一個。”
雲生出靈智過于罕見,千百年也不一定有一例。再加上死物生靈化形困難,她所誕生的那個世界,目前就她一個雲妖。
冷血神色凝重,聽起來并不是一段愉快的往事。
他不是追究别人傷心過往的人,因此止住了話頭。
但這就難辦了。
孤身一人的柔弱女人,偏偏又擁有這樣的容貌。
冷血無法,隻好道:“你若沒地方可去,要和我回危城嗎?”
這實在出乎意料。
文雯本以為這次也失敗了,沒想到峰回路轉,她迫不及待地點頭。
在啟程前,她還需要做一件事。
“文雯。”她指了指自己,“我的名字是文雯。”目光看向對方。
“冷血。”這不是需要隐瞞的事。
二人交換了姓名。
由于文雯目前的行走速度,指望她自己走到城裡顯然不現實,冷血猶豫了一下,道了聲得罪将對方打橫抱起,決定帶她去找自己在危城的朋友。
被突然抱起,對方運起輕功,風迎面而來。她下意識将臉埋在對方的胸膛上。
唔……有些硬。
此刻,二人肌膚之間隻隔一層薄薄的布料,她甚至隐隐能感到對方心髒的跳動。
原來不用以身相許也能接觸嗎?
文雯眨眨眼,正欲開口,突然感覺到了什麼。這副本應是完全人族的身體内部,出現了一股微不可察的、細小的近乎幻覺的靈力在緩緩流動。
周遭景色正快速倒退,是因為風聲産生的錯覺,還是因為這個人族?
文雯下意識擡起頭,隻看見對方緊繃的下颌。
她閉上眼,仔細感受。
良久,她緩緩睜開眼。
不是錯覺,真的是靈力,雖然少的沒什麼用。
雖還未理解人氣是什麼,但修出人形的計劃終于有了些許進展。
危城是“大連盟”總盟主、朝廷大将軍淩落石的地盤,人稱其為“驚怖大将軍”。
大将軍幹了太多慘無人道的事,偏偏他勢力龐大,又背靠京中蔡相爺,無人敢惹。
一年前,若在危城随便找個人問他知道冷血是誰嗎,脾氣好的可能隻是一臉茫然禮貌回聲不知道,脾氣差的則可能以為是來找茬的怒罵出聲甚至大打出手。
但現在,你要在危城問冷血是誰,那估計有不少熱心的人拉着你絮絮叨叨半天,有一些當然是真的,也有不少是許多人用想象力增增減減的效果。
無他,冷血在危城幹的事實在太痛快了。
他當衆救了差點被驚怖大将軍命人殺死的太學生——驚怖大将軍當然不承認是自己派的人,書生是打算去狀告大将軍的書生;他拿出平亂玦,一向嚣張的大将軍爪牙竟下跪口喊萬歲,就連他衆目睽睽之下直言是來查大将軍,大将軍也對他和和氣氣的。
這多麼不可思議!這多麼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