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宋春遲趕緊跑下樓。
下樓下到一半,她蓦地停住腳步。
屋檐上的紙鸢迎風而下,落在大門口,被一雙繡着金珠的鞋子,踩爛了。
鞋子主人,滿身華彩。
金線繡着的鳳凰展翅紋樣,在晃動的裙擺中央若隐若現。
一頂鳳栖梧桐的寶石頭面下,是一張眉眼精緻,豔麗轶人的容顔。
兩道細長的鳳眼向上挑起,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嚴直直射向樓梯間。
那裡,跪滿了一幹平民,埋着頭不敢同她直視。
那麼,剛剛那道冒犯的目光從哪裡來?
有意思。
趙紫萱嘴角上揚,低頭看向腳底破爛的紙鸢。
身側的侍女連忙跪在地上,恭敬撿起紙鸢,雙手奉上。
趙紫萱淡淡掃了一眼,踩着滿目的驚恐,一步一步,上了二樓雅間。
随行的侍女捏着紙鸢,朝身側低語了兩聲,立馬跟上趙紫萱的步伐。
留下來的仆從裡出來一個年紀略長的嬷嬷,尖着嗓子,大聲道:
“去給我查,哪個不長眼的家夥居然敢扔下紙鸢,試圖傷害我們國公府大小姐,真真是活膩了!”
老嬷嬷眯着一雙眼睛,在客棧裡來回掃視,最後一腳踹掌櫃的身上。
“你,去給我把人抓來。”
她又随手指了兩個身強力壯的仆從,“你兩跟着,給我好好教訓一頓。”
她的語氣陰狠,聽着人頭皮發麻。
宋春遲藏在二樓雜物間裡,暗道不妙。
她萬萬沒想到,來的人竟然是趙紫萱!
如今她與她身份不匹配,若是被抓住,不死也得被扒層皮,國公府嬷嬷處置人的手段她早有耳聞,更别提她還是趙紫萱派人追殺的人,到時候被發現,等待她的隻有死路一條。
怎麼辦,怎麼辦?
眼看掌櫃即将帶人搜到她這裡,她屏住呼吸,後背緊緊貼住牆壁,将身子掩在門後面。
嘎吱——
門被推開,掌櫃探出,在裡面左右張望。
他背對門縫,正好把宋春遲露出來身影擋着嚴嚴實實。
“兩位爺,這裡沒有!”
腳步聲離去。
宋春遲仍不敢掉以輕心,她悄聲從門裡退出,從趙紫萱隔壁包間穿進,躲到趙紫萱所在的屏風後。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貓着身子,豎起耳朵偷聽。
屏風那頭,趙紫萱似乎是在等人,滿室寂靜裡,隻有茶盞碰撞。
不多時,便聽見趙紫萱同人寒暄。
她從對話中,依稀聽出,來人是國公府給趙景潤找的未來妻子。
是七皇子府的郡主嗎?
她偏着頭,将耳朵貼在屏風上,準備繼續偷聽。
眼神卻意外撇到了樓下,趙景潤牽着馬兒,走到了客棧底下。
他怎麼來了?
她捏着酸痛的小腿肚,一時不明白這是意外還是人為。
屏風另一側。
“哥哥,你來啦。”
趙紫萱親切地摟住趙景潤的胳膊,同他介紹道:“這是趙文瑄,七皇叔家的小女兒,按照輩分,哥哥你得喚她一聲表妹。”
“表妹好。”
趙景潤端坐在一旁,時不時回應趙紫萱幾句,目光卻投向窗外。
落在袖子底下的手,摩挲着一根斷掉的銀簪,上面的鈴蘭花紋,蜿蜒在他指腹。
冰涼涼的,像極了昨日他懷中人的體溫。
“哥哥?”
趙紫萱湊到他面前,眼神探究,“哥哥你在想什麼。”
想那姑娘。
話語剛到舌尖,便被他抵住,咽了下去,回道:“萱萱,怎麼呢?”
趙紫萱嬌嗔他一眼,“哥哥你隻顧着發呆,都不同文瑄說話。”
見趙景潤隻是笑笑,趙紫萱話鋒一轉,問道:“哥哥昨日去哪呢,我跟母親派了好些人手去找,都沒找着哥哥呢?”
“說來也是奇怪,昨日家裡派出去的奴仆竟奇異地消失了一個,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賊子,這般罔顧律法。”
“或許是這奴仆自己作孽,萱萱不必憂心,望京城内多是良家子弟,哪來那麼多賊人。萱萱你多心了!”
趙景潤不想再說别的,轉移話題道:“萱萱還沒說喚我來,所為何事?”
坐在他對面的趙文瑄狡黠一笑。
“表哥當真不知嗎?”
趙景潤疑惑,目露不解。
趙文瑄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為他倒茶。
“表哥你好生想想。”
她彎着腰,露出衣領底下的白皙脖頸,身上還冒着精心調配過的香水味道。
他接過茶水,唇瓣剛剛觸及水面便放下。
就在剛剛,他的腦海中突然閃現一道布滿了黑紫掐痕的纖細脖頸。
那道脖頸更細,更白,青筋外露的血管裡,跳動着驚人的生命力。
他的鼻尖似乎還充斥着那日的血腥味道,明明腥得他皺眉,可他還是把她抱起,感受着瘦弱身軀裡那一點點的自然香氣。
趙景潤想到這,耳尖不自覺的紅了。
真是冒犯。
對面的趙紫萱并不清楚,隻當趙景潤害羞,頓時陰陽怪氣起來。
“表姐你可真是好福氣,哥哥都因為你害羞了。”
“哥哥,你喜歡表姐呀……”
趙景潤回神,聽見趙紫萱這樣說,腦袋生疼。
不過他不打算解釋,收起袖中銀簪,起身告辭。
趙紫萱攔在他面前,嘟囔着嘴巴,連連逼問他道:“哥哥,你是因為不好意思嗎?那萱萱還是你心中的第一位嗎?”
“哥哥,你告訴我!”
趙景潤無奈,剛想點頭,屋内突然傳出一陣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