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會兒骰子并未落地,不能算。賭局上明确規定,最後點數以落地面為準,難不成江大人想耍賴?”
江挽生哈哈一笑,眼底升起濃烈興趣,他指着桌子,邀請道:“不如我們再來一局。”
結果不出意料,每回都是她險勝。
盡管江挽生的賭技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還是比不過她的賭神光輝加持。
“江大人,你又輸了。”
宋春遲推到手中的竹牌,打了個哈欠,狀似無意道:“我赢了這麼多把,是不是該有些彩頭。”
“姑娘要什麼?金錢,權利,還是某個人的性命?”
江挽生倒出一杯茶,遞到她跟前。
茶湯濃郁,芳氣四溢。
滾燙的杯壁燙的她指腹生疼,她勾唇一笑,“江公子以為呢?”
香爐中的檀香已燃直底部,剩一點猩紅。
江挽生掏出剪子,一把剪斷,重新放上新的檀香。
袅袅煙霧鑽入宋春遲鼻腔,化解掉她腦海中的昏沉。
“這香倒是極好。”
她不禁贊歎道:“令人神清氣爽,舒暢至極。”
“姑娘贊譽了。”
江挽生客氣回應,再沒有說話。
空氣中,兩人的呼吸随着袅袅香煙顫動,安靜得不行。
宋春遲見狀,決定不兜圈子了,直切主題道:“剛剛我赢了大人這麼多把,不知大人能否給個彩頭,賞我兩個人。”
“何葉可是我賭場裡的金招牌,若是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你要走,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江挽生轉身,從茶幾上提起茶壺,動作絲滑,泡了一盞香氣四溢的茶水。
“不若,宋姑娘幫我一個小忙?幫我尋一昧藥。”
“什麼藥?”
“牽機。”
江挽生把茶水遞到宋春遲跟前,語氣悠遠,似是懷念。
“哀帝在世時,曾光羅民間神醫為他研制長生不老藥,可世上哪有什麼長生不老藥呢?那時江州瘟疫肆行,出了一個叫紫月的神醫,擁有着一雙妙手回春的醫術,都說人怕出名豬怕壯,這紫月醫師剛剛解決完瘟疫,便受召進宮為哀帝研制長生不老藥。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最多研制出一方延年益壽的藥單騙騙哀帝罷了。”
“可誰知這紫月醫師居然研制出來了,哀帝讓紫月醫師的丈夫試藥,明明已過知命之年的老人,居然一下子回春,面容精神都好似及冠少年,連着一月有餘都沒有變化……”
說着說着,江挽生笑了出來,他譏諷道:“研制出來的藥丸有兩枚,剩下的一枚剛被哀帝吞下,他就死了。明明是同一鍋裡出來的丹藥,吃的人結果卻截然不同。于是,新帝震怒,紫月醫師一家被誅九族。當時動手的正是現在的國公府的國公爺,雖然國公爺前幾年去世了,可我聽說,紫月醫師當時在家裡私自留了一顆藥丸……”
宋春遲對于江挽生講的故事并不感興趣,她盯着眼前的茶湯,感覺上面隐約浮現出一雙染着朱紅丹蔻的手。
那雙手的主人,曾凄厲嘶吼,說牽機藥無解。
她一時有些晃神,感覺牽機藥毒發的疼痛似乎還萦繞在胸間,疼得她發顫。
于是,她勉強扯出一絲笑意 ,自嘲道:“我不過是一個小女子,哪裡知道什麼牽機藥呢?江公子未免過于高看我了。”
“還是說江公子不願意給個彩頭?”
江挽生不語,隻是一昧的朝她微笑。
她暗下眸子,開口道:
“既然如此,我便告辭了。”
江挽生沒阻攔,伸手做請。
在她腳步即将踏出房門時,身後江挽生笑道:
“聽說國公府死了一個奴仆,被找到時,屍體腐爛,衣袍上都是長刀的砍痕,頭顱骨上還有一道極深的劃痕,國公府已經報案,想來很快便能抓住兇手了。不知宋姑娘,好不好奇?”
宋春遲身子一頓,随後假裝無事,繼續向前走。
江挽生在身後繼續說道,“我還聽說,趙世子前些日子遭人算計,有位年輕的姑娘自稱他妻子。二人共處一室,一夜春宵,趙大小姐得知,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正在四處尋找這位幸運女郎,你說在下要不要跟趙大小姐吱一聲……”
宋春遲迅速回頭,她用力合上房門,眼神死死盯着江挽生。
半晌,她才開口說道:“牽機藥我可以幫你拿,但前提是你要保證事後,我能平安無事的出望京。”
“這是自然。”
……
月亮高懸在黑幕底下,清涼的夜風卷起枯葉沙沙作響。
宋春遲細長的影子被拉成一條竹竿,搖晃着,停駐在醫館門口。
何蓮蓮抱着何葉,躺在卧榻上睡得香沉。
趙景潤換了身天藍色的長袍,衣袖上用銀線繡着墨蘭,借着潔白月光,在暗沉裡閃耀。
他一手撐着胳膊,一手舉着藥典。
半張下颌露在光裡,襯得皮膚細膩,光潔如紙。
聽見動靜,他合上藥典,微微偏頭。
一雙平淡如水的眸子裡驟然泛起欣喜。瑩瑩,閃閃,像極了月兒旁熠熠生輝的星星。
“姑娘……”
他壓輕了步子,衣袖擺動,如清風一晃而過,側立在她身旁。
“姑娘怎麼在這?”
他聲音清脆,喉間不自覺露出笑意。
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半晌才擠出下一句,“姑娘快進屋……坐坐。”
宋春遲一看見他,就想到了江挽生要求她做的事情,心中躁郁。
“姑娘……”
今日的趙景潤身上似乎換了種香,是桂花烏龍的清透,纏綿。
相較于上次的清冷幽香,這次多了絲不經意察覺的親昵。
她偏身躲過他灑在她臉上的呼吸,逼着自己揚起笑來。
“趙世子……我姓宋,喚我春遲便好。”
“那我喚你遲遲,不,阿遲可以嗎,還是宋姑娘?”
趙景潤話語間的喜悅按壓不住,聽着像極了枝頭報喜的喜鵲,叽叽喳喳的,倒是……沒那麼惹人厭煩。
宋春遲憋了好半天,才道:
“……可以。”
她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心想,自己臉上這會應當挺僵硬吧。
不過這傻子,應該看不出來吧。
想着,她睫毛卷起,擡眸凝視眼前人。
一秒收回。
啧,這男人笑得真像一條哈巴狗。
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