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應答。
鑰匙插入鎖孔,塵封的大門被她推開,月光籠罩下的神社幽暗靜谧,她打開一扇又一扇的門,繞過裝鈴和許願錢箱,推開了最後一扇擋在她面前的木門,邁進了神社的室内,本以為苦盡甘來了沒想到還有個緊閉的巨大神龛。
靠,玩俄羅斯套娃呢?
吳蘇玉的耐心告罄,她撸起袖子撞開了神龛的門,動靜太大,好像把後院坐在回廊下側卧着的人形物體吓醒了,他動了動,起身,銀藍色的眼睛裡還有未退的困倦。
“你……是誰?”
“媽的,可算是讓我好找,白六擱這玩金屋藏嬌呢藏這麼深?”吳蘇玉揉了揉自己撞疼的肩膀,額前的劉海亂七八糟。她打量了一圈後院的設計,從飛檐挂鈴的屋頂再到盛滿金魚的透亮水池,最後才看向面前的謝塔:“抱歉,半夜唐突打擾你睡覺,我也沒辦法……”
“你是北原家新送上來的祭品嗎?”謝塔神色輕淡,可銀藍色的眼睛好奇的看向吳蘇玉,他沒能起身,腳踝上的金鍊子限制了他的行動:“我還以為這次還是會在夏日祭送來,你來的時間好早啊。”
“這次你們要許什麼願望?”
“停停停,謝哥,您搞錯了,雖然久仰大名但你确實沒見過我,”她又走上前了幾步,确保謝塔能徹徹底底的看清自己才繼續開口:“我叫吳蘇玉,和你來自同一所福利院,就那個抽小孩血澆灌靈芝的愛心福利院,你還有印象嗎?”
曆經三百多條世界線,她總算是見到了傳說中白六的【錨】,隻不過他為什麼是【舊邪神】?難不成白六還是個篡位的?
謝塔眨了下眼睛,緩慢的點了點頭:“我記得那,我好像見過你,你當時還很小……隻有六歲。”
有印象就行。吳蘇玉松了口氣,冒領了自己這抹意識還沒登錄世界線之前的“身份”,輕手輕腳的坐到了謝塔身邊:“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祭品?”
“因為你很痛苦,但是,很奇怪,你沒有靈魂诶。”銀發的他似孩童般天真,他注視着女孩的側臉,聲音疑惑:“人類的靈魂誕生是因為【痛苦】與【愛】,你二者具備,可始終沒有誕生出靈魂。”
“為什麼呢?”
“我還想問呢,你們神為什麼老糾結【靈魂】這玩意?”吳蘇玉甩掉鞋,雙腿垂進水池輕輕晃着,水面蕩開漣漪,遊魚四竄:“沒有【靈魂】難道就耽誤我活着了?”
謝塔沒有回答,他認真的直視着吳蘇玉的雙眼,企圖在她身上看到發瘋的迹象,但面前的她神色平靜,撓了撓臉:“我臉上有東西?”
“你的存在接近神明……”謝塔收回目光,指尖逗弄着水池裡的金魚:“你接受的【愛】也并不純粹,所有人都帶着自己的目的去【愛】你。”
“對亡者的愧疚,目标明确的利用,被你外貌吸引的貪念,因你苦難而生的憐惜……”他蜷了蜷手指,指尖因為絲線的拉扯而鮮血淋漓:“你的痛苦不夠标準,接受的【愛】不夠純粹,所以導緻了你成了如今的模樣。”
“不人不鬼,不怪不神。”
呼。
吸。
呼。
吸。
明明沒人扼住她的喉嚨,可吳蘇玉就是覺得自己無法呼吸,她站在陳舊的木闆上,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舊邪神】:“哦,我懂了,你們神都這麼喜歡精神污染?讓我們發瘋到底有什麼好處?跟割韭菜似的拿着鐮刀去收割我們的痛苦嗎?”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抱歉,這話有些太讓你傷心了。”謝塔臉上的歉意不像在作假,他身上的絲在月光下閃爍着波光粼粼的亮光:“可是,我不想你在痛苦麻木中追尋自己想要的結果,付出成幾何倍甚至根本用不了那麼多的代價。”
“這對你不公平。”
“公不公平的,這也不是你能說的算的。”吳蘇玉拾起自己的鞋襪就往門外走:“你要是想重新回到邪神的位置上,我不介意幫你殺掉白六,你看上去比他面善。”
“我不想當神。”
與衆不同的回答讓她詫異,吳蘇玉回過頭,月光下的謝塔低下自己的頭,血迹斑斑的手指絞着自己潔白的狩衣:“人類不需要神明的存在。”
“其實也是需要的,隻不過看神的分類,對我們有益的神我們還是會虔誠的供奉信仰的。”她握住胸前的媽祖小像晃了晃:“至于某些占着位置做畜牲時的家夥,有些道行的大師會砸了神龛揚了香爐,連罵帶踹,讓祂不敢再打着【神】的名義接受香火。”
“如果今日這神社裡供的是那位,我會砸了他的神像再放一把火讓這處處是血和淚的北原家付之一炬。”
“算了,和你說這麼多也沒啥用……”她合上了門闆,謝塔的臉被隔絕在門後:“晚安,謝塔。”
“願你在夢境中脫離苦海。”
*
第二日,沒睡醒的吳蘇玉被兩名仆人從溫暖的被窩裡翻出來洗漱穿衣描眉畫眼,她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但往嘴裡塞食物的動作卻絲毫不耽誤,小橘貓和小瑪瑙也有樣學樣,吃嘛嘛香,身體倍棒。
“蘇玉大人,今日的授課您不能遲到。”
麻痹的又要上課?吳蘇玉一分神,牙齒咬到舌頭,這下好了她連炫飯的胃口都沒了,牽着小瑪瑙跟着那倆成天垮臉的仆人往授課的房間走。
北原家現在現存的祭品貌似隻有她,白六和小葵,她是到的最晚的,授課的老師捋着自己的八字胡,表情陰冷:“蘇玉大人,遲到不是淑女該有的品德。”
“抱歉老師,我木屐繩子斷了,單腳蹦過來的。”這種日式房間進屋要脫鞋,她這麼說其實沒什麼真實性,但老師隻是古怪的笑笑,揮揮手讓她找個地方坐好。
其實也沒法找,攏共三個桌台就中間那個空着,左邊乖乖聽講的白六右邊看窗外的小葵,中間夾個“這桌子也太桌子了”的她,怎麼看怎麼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