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黎副官問心無愧地給自己找到了今晚的落腳處。
長長的鐵軌躺在寂靜的夜色裡,遠處碼頭絢麗的燈光給地平線描了道呲毛的紫邊。枕木下長出的蒲公英合攏絨毛,卻被黎謙衣腳帶起的風吹散在夜空。
“你叫什麼名字?”走了很久,黎副官覺得無聊,問道。
“克瑞爾。”
“嗯,很可愛。”
“啊……真的嗎?”
“騙你的。”
“……”
“哥,”克瑞爾突然不走了,“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黎副官本想拉着他趕緊溜回去睡覺,這麼聽他一說也停下來,仔細聽了聽。
他聽到了遠方汽船的鳴笛,極其微弱的聲音,類似鐘表計時的滴滴聲,一閃而過,當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時,又聽見一聲“滴滴”,強調了它的存在。
“你這耳朵怎麼比狗還靈?”
“嗯,狗不是鼻子靈嗎?”
“你沒見過耳朵靈的狗嗎?”
“好像……沒吧。”
“那回去照照鏡子。”
“……”
黎謙不知道為什麼,越緊張就越想損人。
他和克瑞爾蹑手蹑腳地尋着聲音過去,聲音的源頭在軌道枕木底下的鐵盒子裡,那裡熒熒閃爍的紅點标示着危險。
這是一顆定好時間的電子引信炸彈。
黎謙渾身發冷。身後的人同樣瑟瑟發抖,但他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緊緊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好像發出聲音會讓炸彈爆炸似的。
黎謙順了順氣,蹲下來看炸彈上的倒計時。
五十分鐘。
現在想要回去聯系部隊裡的拆彈組根本來不及,而半個小時以後将有一趟開往西爾亞港口的特殊火車經過這裡。
這趟火車運輸的不是貨物,而是來訪的聯合國訪問團。
這也就意味着如果出事,沒有人能擔起這個責任。
他們的行蹤是全程保密的,隻有部隊裡部分高級官員知道。黎謙作為上校的副官,也有權利知道。所以今晚使團的行程原則上是安全的。
令他不寒而栗的也在此處,這說明部隊裡不止有外患,還有内憂。
“克瑞爾,”黎謙的聲音異常冷靜、嚴肅道,“我能相信你嗎?”
“能……”克瑞爾邊哭邊回答。
“去給鐵路交通處打電話,說四号鐵路有爆破風險,停止使用,并徹查所有鐵路。”黎謙的聲音沉穩而具有安撫人心的能力,“克瑞爾,你隻有十五分鐘。”
“我……”
“艾瑞爾,别害怕。”黎謙還是溫和地笑着,好像這隻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需要你。”
黎謙的聲音如同一股力,推着艾瑞爾一直跑,一直跑。
他不敢停,因為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
黎謙留在原地,拔出腰間随身攜帶的短刀,膝蓋抵住沙礫,撬開炸彈背後的盒蓋。
炸彈被定死在枕木上,黎謙隻能彎着腰,咬着手電湊近看。
拆彈的原理不難,隻需要定位起爆電路,切斷主控芯片的供電線路就能廢掉它。
而難就難在找到起爆電路。
黎謙所學的專業知識并不了解如何拆彈,但他想立功。
于公,他想為這個世界作出些什麼。
于私,他想看看姚方隅的好感度是否會為此大漲。
……
黎副官的呼吸平靜得可怕,幾乎看不到胸膛的起伏,隻是額頭的汗水順着太陽穴滴落,暴露了他恐懼的内心。
最終,黎謙選了那根紅色的線。
“不管了不管了……大不了下個世界再戰……”
黎副官安慰着自己。
可是他還是覺得可惜,畢竟這個世界的攻略對象确實很對他胃口,鬼知道下個世界會遇到什麼牛馬。
黎謙捏着那根線,他沒有時間猶豫了。
他緊閉着雙眼,割斷了那根線。
……
想象中爆炸掀起的熱浪沒有将他撕成碎片,而計時器的時間停在了十一分鐘。
黎謙的手劇烈地顫抖,刀掉落在鐵軌上磕出清脆的響聲。
他癱坐在地上,懷裡抱着上校的風衣。
等見到上校少須好好地向他炫耀一番。
黎謙坐了一會兒,眼前的路面被身後的光照亮,他回過頭擡手擋着光,看到一群拿着強光手電,牽着警犬的人追在逆光跑向他的卷毛身後,他還隐隐約約聽見艾瑞喊他“快跑”。
黎謙一秒都沒耽誤,拔腿就跑。
鬼知道小卷毛怎麼跟那群人解釋的,萬一那群人以為他倆是特意來裝炸彈,還叫人通知一聲,貼臉挑釁部隊的人,怎麼辦?
黎謙腦海裡飛快地上演着大戲。
剛剛他已經消耗了太多體力,很快就被艾瑞爾追上。
“你跑什麼?”黎謙邊跑邊喊。
“他們牽了狗!我害怕——”
“……”
黎副官從艾瑞爾的視線裡垂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