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謙渾渾噩噩,不知道怎麼回的住處。
鄰居老奶奶看他在門口站着,問他是不是沒帶鑰匙。
他說是。
他以為姚方隅會來接他。
黎謙在門口站到下午,鄰居奶奶問他要不要進來吃飯。
他抱歉地笑笑,說謝謝,不用了。
晚上有一撥人來找他,帶他回了軍部。
在姚方隅的别墅裡,他被軟禁了三天。
第四天他和艾瑞爾打一通電話。
他們逃跑了。
夜半,一輛卡車在平原上行駛,運往前線的物資被油布蓋着,兩個縮在角落。
艾瑞爾一直在邊流眼淚邊打嗝。
“黎哥,我、真的能…找到…連部長嗎?”艾瑞爾捂着自己的嘴,盡量讓自己哭得小聲些。
黎謙靠着箱子,搓臉讓自己變清醒,身體随着發動機的抖動輕微地颠簸:“當然,你不是想保護他?”
“想……”
“那就别擔心。”黎謙太累了,沒有多餘的耐心哄艾瑞爾。
第二天。
卡車爬了一個山丘,速度慢下來,黎謙掀開油布一角。不知何時起,土地變得幹坼,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混過了關卡,整座城被一種恐怖的的寂靜籠罩。
“停一下。”
卡車停在一棟危樓前,相比樓不成樓的斷牆,這裡已經較為完整,彈孔無處不在。刺目的紅十字告訴人們這裡是醫院。
這輛車運的是一些醫療器械和藥物,一個士兵的腳步聲靠近。
“往裡一點。”黎謙和艾瑞爾都躲在兩個大箱子後面,黎謙神經也繃着,兩個人盡可能把自己縮起來,希望别被發現。
那個士兵掀開厚重的布,跳上來,靴子發出緩慢而沉悶的響聲。
……
黎謙死死地按着艾瑞爾發抖的腿。
陰影将他們壓在角落,腳步聲停在前面。槍托立起來敲了敲箱子。
“出來。”
車箱内安靜得可怕,可以聽到心髒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
“怎麼是你?”頭頂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十分熟悉。
黎謙擡起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極短的寸頭,小麥色的皮膚。
李昊勇。
黎謙記得他是當時在新兵訓練營借火的那個人。
李昊勇掃了一眼捂着嘴巴哭的艾瑞爾,端着槍蹲下來,降低音量說:
“你們找個地方下車吧,等我換崗來找你們。”他并不知道黎謙他們幹什麼,隻是單純地認為黎謙不會危害這裡的安全。
黎謙點點頭,推了推艾瑞爾,他還是在瑟瑟發抖,黎謙就踢了他一腳。
“沒事了。”黎謙說。
艾瑞還是捂着臉,死都不肯擡頭,直到李昊勇跳下車,卡車重新開動,他才從指縫間漏出一雙眼睛:“他走了嗎?”
“走了,你怕什麼?”黎謙問。
“之前我也見過他,他覺得我太笨了還罵我……”艾瑞爾嗚咽。
黎謙:“……”他還是暗自松了口氣,差點以為艾瑞爾應激,原來隻是怕被罵。
艾瑞爾哭歸哭,正經事卻沒耽誤。動作利索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
兩個人趁着卡車司機下車抽煙的空隙,翻下車,躲在一個被炸毀了的矮房子後面,鋼筋從牆面戳穿出來。牆灰和碎石沫在地上發出骨折一般的接連不斷的脆響。
黎謙依着牆滑到地上,手插進頭發裡,扯得頭皮發痛,他根本不敢睡,硬撐着等李昊勇過來。
天完全黑下來,如一張吃人的深淵巨口,吞沒所有人。
這裡隻是臨時庇護所,連巡邏隊都沒有。李昊勇帶他們去了自己的住所。
李昊勇和其他士兵都住在附近一些沒有人的房子裡,有些看着已經住不了人,他的住處還算能擋風擋雨,隻是比較擠。
罐頭、啤酒瓶散落一地。
“先在這兒吧。”李昊勇說。
黎謙打量着這個地方,有兩張高低床,肯定不止李昊勇一個人住。
李昊勇像是看穿了他:“之前有個人跟我一起住,現在他被炸死了,你們可以住一久。”
“謝謝了。”黎謙說。
“你們怎麼來了?”李昊勇問黎謙,眼睛卻直勾勾地看着在一邊裝空氣的艾瑞爾。
“反正不是來找你的!”艾瑞爾氣鼓鼓道。
李昊勇冷哼一聲:“又沒問你。”
艾瑞爾不知道在氣什麼,站在原地狂跺腳,但人在屋檐下,他隻能瞪着李昊勇,想用眼神吓死他。
李昊勇根本不在意,繼續跟黎謙說話:“來找人?”
“嗯,你知道姚方隅,姚上校嗎?”黎謙說。
“他不在這個戰區。”
“那在哪裡?”
“西部。”李昊勇說,“那邊更慘烈。”
“你能把我弄過去嗎?”黎謙問。
“不能。”李昊勇很果斷,“你自己多大耐心裡沒數嗎?”
現在黎謙不是副官,李昊勇不是新兵,李昊勇說話并不客氣。
黎謙沉默了。
李昊勇繼續說:“那邊不缺人,你知道嗎?他們上趕着去,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都不怕死的,全都不怕死的。”
“……那你知道連承嗎?”艾瑞爾糾結半天,還是開口了。
“什麼承?”
“……連承!”艾瑞爾像是在說什麼難以啟齒的事。
“求我我就告訴你。”李昊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