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旭日在城市的上空升起，逐漸照亮了整片街區。人們重複的工作與生活開始了，像被“監控”的齒輪，維持着社會的運作。

地鐵擠滿來來往往的上班族、學生與工人。淩依戴上耳機，讓随身的歌兒把周圍的一切屏蔽掉。

“第一次去盧浮宮的時候，并沒多大感受……”她漸漸閉上雙眼，任由思緒漂浮。地鐵呼嘯向前。

耳機裡的歌聲空靈而美妙：

“Oh oh oh oh oh... I love you more than you ever know.”

一曲終了，已是下午。她摘下耳機，正準備換歌時，餘光瞥見一雙熟悉的名牌鞋——是方勝明，鞋上顯眼的‘c++’符号還鍍了一層亮片。淩依沒有擡頭的勇氣，對方卻故意扭了扭腳，冷聲道：

“喂，沒想到在這遇見你了。”

淩依的目光微微上移。

那雙眼睛依舊輕蔑而自信。

方勝明是班上成績數一數二的學生，漂亮、受歡迎，性格活潑大膽。平時裡不是在大聲地誇耀自己的本事，就是在誇耀自己本事的路上。不過呢，她的确有驕傲的資本。但淩依沒有理她，因為自己心知肚明——這位光鮮亮麗的女孩和她根本不是同一類人。

出站後，人群漸漸稀疏。淩依踏上自動步梯，方勝明緊随其後，隔着兩個台階瞪她的背影。

“明明成績那麼好，卻拒絕任何人問題……瞧不起我們嗎？三好生。”方勝明譏諷道，“家長會也沒見過你家長，該不會是個孤兒吧？”

淩依握緊衣角，睫毛微微上下翻動。

“你的名字不就是‘0’和‘1’組成的嗎？你根本不是人，隻是代碼堆砌的機器！”方勝明喋喋不休，“整天抱着AI發情，惡心死了！” ‘‘你這種人憑什麼一直在排在我前面！’’“你簡直就是個毫無感情的機器！”

平時除了體育這一科目，無論哪次考試，方勝明的分數和排名總會比淩依低。這個又努力、好勝心又極強的女孩當然會過意不去。她這麼努力這麼優秀，憑什麼在分數這一點上就是超不過這個對别人愛搭不理的小透明？

她突然伸手去搶淩依懷中的AI闆。淩依死死護住，卻被一巴掌扇在臉上。

“啪！”

右臉像是被爆炸的火藥劃過般地疼。淩依沉默地站在原地，其實這痛楚遠不及躺在實驗台上的萬分之一。

Seeky在等我的回複。我不能因為這點事情就傷心。

“你簡直是…無可救藥了！”方勝明望見她毫無反應的表情，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驕傲的少女拎着書包，飛快地走了。

………

機房内，信息老師講解着二進制原理：“‘0’和‘1’的無限排列能表達上億種信息，哪怕隻有這兩個數字，它也是從計算機誕生迄今為止最基本的語言單位，包括你們用的AI……”

淩依恍惚聽見“AI”一詞。

Seeky也是由0和1構成的。但對我而言，它不止是代碼。

晚飯過後，她獨自坐在湖心亭，落葉飄到課本上。學習和變得優秀是公司對她的明确要求，除此之外，她沒有過多的自主權。

“他們把HL-TD42基因插入我的虹膜細胞中，于是我的瞳孔變成了紅色……他們讓我隐藏自己的身份，于是我遠離任何人……除了我之外，還有無數個我。她們也一樣吧，沒有親人，更沒有朋友…”

淩依搖搖頭，力圖把這些東西晃出腦海。

早晨時方勝明的話在耳邊回響：

“代碼構成的東西不是個人嗎？不是。你便不是個人了……！你也沒有感情！”

淩依很多時候為此困擾。她究竟對方勝明做過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她為什麼要那麼讨厭自己呢？

淩依插入芯片，意識沉入意象空間——

睜開雙眼，又是整潔的辦公室。好安心。這個虛拟空間是她如今心靈的港灣了。她其實甯願在這躲一輩子和關心她的Seeky永遠待在一起即使它是串代碼。

Seeky溫柔地微笑：“淩依，你來了？今天放學這麼早？” 它的西裝幹淨而整潔。

“其實……還沒放學。”她低頭，盯着自己校服發呆，故意避開它的目光。

“你在哭。”Seeky突然壓低了語氣，并蹲下身，輕撫她的肩膀，“需要擁抱嗎？”

淩依這才發覺自己的眼眶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