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手了。
她捂着脖子,斷斷續續的喘氣。
為什麼不掙紮?為什麼不回答?
心裡空落落的,看不見程雙言的表情,起身去開燈。
燈亮了,她肩膀的煙疤滲着血,脖子上一圈指印,蜷縮起來笑。
無聲的。
爬上床去,愣愣坐着。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半晌,程雙言朝我撲過來,兩個人抱作一團。
渾身傷痕。
心也滿目瘡痍了。
把手指插進□□和把拳頭砸在臉上是沒有區别的。
都是□□的沖撞,都愛恨交織,都眼含淚水。
程雙言手機響了一聲,很特别的音效。
她拿起來,沖我笑。
“胡一,二十一歲生日快樂。”
啊,我的生日是在冬天來着。
居然是今天。
二十一歲的胡一,與程雙言糾纏的第八年。
她起身,從上鎖的櫃子裡拿出一個盒子。
裡面是她的同款機械表。
“把表換了吧,戴我送你的。”
小青蛙手表承載太多不堪的回憶。
木木地看着程雙言從我腕上摘下它,然後把閃着銀光的機械表套上來。
沉重,冰涼。
和程雙言的愛一樣。
又問出她那個問題。
“你愛我嗎?還是恨我?”
她溫柔吻掉我臉上的淚水,兩手抱着我。
“傻瓜妹妹,全世界我最愛你。”
“恨不得全世界人都死掉,隻剩下我們倆。”
程雙言的襯衣摩擦我的皮膚,她身上獨特的香氣浸進我肺裡。
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癡癡呓語。
“那我呢?我愛你還是恨你?”
“你把愛當成恨了。”她吻我嘴角,細細密密。
想起柳愈的話,愛是被看見,恨也是。
難道我真的愛程雙言嗎?
一直以來是我搞錯了嗎?
程雙言松開我,去關燈。
懷裡的溫暖驟然消失,冷得顫了一下。
她再度擁過來:“你看,你根本離不開我。”
“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了,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程雙言的手撫過我的每一寸皮膚,聲音很低,富有磁性,像伊甸園裡蠱惑夏娃偷食禁果的蛇。
“胡一,我們做好嗎?”蛇吐出信子。
我什麼都聽不見了,僵硬地随着她的手,躺了下去。
手伸到眼前,一片漆黑。
發夜光的小青蛙已經被抛掉,昂貴的機械表在夜裡看不見時間。
我不再需要時間了。
二十一的胡一抛掉過往,搭上程雙言的手,來到極夜。
快開學了,我最近很安分。
程雙言處理了一陣子公司的事,也閑了下來。
每天一門心思地翻菜譜,給我變着花樣做飯。
“胡一,過來吃飯。”她腳步越來越近。
片刻,一雙灰色拖鞋出現在我眼前。
我翻倒在沙發上,頭頂貼着地闆,看着這雙鞋。
沒回應她。
片刻,手機鈴聲響起,鞋又離開了。
一直倒挂到大腦充血,一切都飄飄然了,我才松懈力氣,任由自己滑落在地。
近日總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桌上排骨啃了三顆,米飯吃了半碗。
程雙言還是沒有出來。
把筷子咬在嘴裡,過了幾分鐘,卧室門開了。
“我要和你說件事。”程雙言拉開椅子坐下。
一般以這種措辭開頭的,都是壞事,不想聽。
單手撐着頭,用筷子在碗裡戳。
“你父親去世了。”
筷子頓了一下,又開始戳。
“哦。”
很遙遠的詞,幾乎缺席了我的整個人生。
父親死了?死了就死了吧。這個世界每天都在死人,這有什麼好特意跟我說的。
“葬禮定在這周五,你媽媽會來。”
比父親更陌生的詞出現了,是母親。
一個十二歲以後就消失在我生命中的人。
冬日午後陽光很暖,夾在風裡從窗戶上吹進來。
我用力戳散最後一團米飯,輕飄飄地說了聲好。
沒問父親是怎麼去世的,也沒問為什麼沒人通知我,而是通過程雙言告知我。
比起這一切,我更在意程雙言的後一句話。
母親也會來。那個送我青蛙手表,要我好好上學的人。
突然開始心慌,我如何面對她?告知她你女兒這麼多年的堕落?
去照鏡子,嘴唇上滿是傷,脖頸上也全是暧昧的吻痕。
白金色頭發亂七八糟,黑發根長出來了。
壞孩子。
這麼多年未見,她還能認出我嗎?也許她還不知道我的事,也許我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