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黎垂着眼睛,眼睫微動,沒有說話。
其實她心裡還是有點憋屈的,但這股情緒在他那句不輕不重的解釋和那一盒糖的溫柔中,慢慢化開了。
窗外夜色溫柔,燈光在謝知賀的臉上投下淡影。
林黎低頭,在錯題邊寫下解法,聲音輕得像風飄過去:“下次我會赢你的。”
謝知賀沒吭聲,片刻後,嘴角悄悄彎了一下。
林黎說得像是宣戰,卻沒了敵意,更多的是兩人之間悄無聲息的靠近。
兩人的卷子攤在桌面上,字迹交錯,公式重疊,暧昧又安靜的氣氛在燈下悄悄生長。
*
國慶前的最後一天下午,放學鈴聲一響,像是按下了某種啟動鍵,整棟教學樓頓時沸騰了。
一開始是樓道裡幾聲低低的歡呼,接着是前排班級傳來的腳步聲、拖椅子的聲音,緊接着整層樓像被一把火點燃了。
教室門“嘩”地一下被推開,學生們潮水般湧了出來,夾雜着笑聲、叫聲、聊天聲,交錯成一片無法抑制的喧鬧。
“放假啦——!”
“終于可以睡到自然醒了!!”
“老子要玩手機——!!!”
教學樓外的天光透亮如洗,夕陽挂在西邊的天際,金紅的光灑滿整片校園,把白牆樓道都染成溫暖的橘黃色。
秋風起了,吹動梧桐葉沙沙作響,風中摻着桂花微甜的香氣。
學生們如潮水般湧出教學樓,笑聲喧嘩,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寫滿了放假的雀躍與輕松。
林黎也被這股氣氛感染,那股成績帶來的哀傷已經徹底抛之腦後。
她笑着收拾完東西,背上書包,一把拉起江語星就往外跑:“快走啊!不然校門都要被人擠塌了!”
江語星一邊笑一邊喊:“林黎你瘋了吧!怎麼比我還興奮?你平常不是最讨厭擠人堆的嗎!”
“但今天不一樣!”林黎大喊,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陽光,“要放假了!明天是!國!慶!節——!”
樓道裡都是跑動的腳步聲和青春的笑聲,回蕩在教學樓裡像是熱烈的交響樂。
林黎的馬尾在身後飛揚,藍白色校服外套因為跑動而鼓起一小團風,她眼裡有光,笑聲清脆,像一隻蹿入陽光中的瘋兔子。
她一鼓作氣往樓下沖,風呼地從耳邊掠過,眼前一片光亮。
可就在林黎跑到樓梯拐角時,腳下一絆,身體重心猛地向前傾去。
“林黎——!”江語星在後面驚叫。
林黎還來不及反應,她就已經往前撲去,可下一秒,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中——
她的手臂被一股力道猛地拉住,腰間猛地被一隻手臂拉住,整個人穩穩地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裡。
林黎怔住了,整個人像是定格在他胸口。
那是個溫熱而有力的懷抱,帶着熟悉的清冽氣息,混着一點點冷澀的薄荷氣味,幹淨,清冷,少年氣十足。
林黎的臉恰好埋在他胸口。
心跳砰砰地響起,太近了,近到她幾乎可以聽見他的心跳,也聽見了自己的,劇烈而響亮,仿佛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她一時忘了呼吸,隻能感受到那人清冽的薄荷氣息,讓她莫名心安。
林黎擡頭,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謝知賀。
夕陽光斜斜灑在他身上,他身形颀長,穿着校服也透着一股骨架清瘦的挺拔感。那雙眼睛靜靜地看着她,似乎一向波瀾不驚的眼底,此刻也浮起些微波動。
“你跑什麼跑?”他的聲音低沉,帶着一絲壓不住的喘息,還有一絲似笑非笑的無奈,“樓梯口也能飛,差點摔了。”
林黎臉燒得發燙,卻嘴硬地撇嘴:“……這不是沒摔嘛。”
“哦?”謝知賀輕輕挑了下眉,眼尾彎彎的,像是被她逗笑了。
他松開手的動作很慢,指尖滑過她手腕時帶起一陣細微的觸感,像是有意無意地停留。
林黎像觸電一樣縮了下肩,低頭不敢看他。
“你是風啊?”他繼續說,聲音輕得幾乎貼着她耳朵,“跑那麼快。”
“風怎麼了。”林黎賭氣似的說,聲音卻軟了下來,“風……自由。”
謝知賀沒有馬上回話,隻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裡像藏了很多她看不懂的意味。
“風也會撞進人懷裡的。”他輕聲說,聲音低啞得像一陣風,掠過耳畔。
林黎怔住,錯愕地擡頭,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江語星已經追上來,氣喘籲籲地一臉驚魂未定:“林黎你吓死我了!你剛剛是不是差點滾下樓去?!謝知賀你剛好路過啊?”
林黎被問得臉頰爆紅,胡亂點頭:“嗯……可不是嘛……”
謝知賀沒接話,隻低低笑了聲,背起書包先一步往前走。
夕陽斜灑在他背影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校服的背部在陽光下泛出淡淡金光。他手插在口袋裡,步伐依舊不疾不徐,背影卻在林黎眼中顯得異常從容沉穩。
林黎低頭看着自己手腕處還殘留的溫熱,心跳又猛地加快了幾分。
這一刻,她隐約意識到,她和謝知賀之間,好像哪裡悄然改變了。
不僅是成績上的較勁和較量,不僅是作為同桌間的日常互怼,也不僅僅是某種少年人之間不言明的在意。
校門口已經是一片熱鬧的歡呼,學生們陸續消失在夕陽下。
林黎慢慢走在他身後,心跳仍未平複。她輕輕拉住江語星,低聲說:“别走太快。”
江語星一臉奇怪:“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
林黎一邊搖頭,一邊偷偷朝前看了一眼謝知賀的背影。風吹起他的碎發,校服被風輕輕鼓起。
林黎咬了咬唇角,耳朵還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