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位年長男警皺了皺眉:“你認識這孩子?”
“我和她媽秋玉瀾是高中同學。”女警點頭,走到林黎身邊,蹲下輕聲問,“你沒事吧?怎麼回事?”
林黎搖了搖頭,小聲道:“我沒事周阿姨,我放學路過,看見她們打人,就報警了。”
女警聽完,大緻明白了情況,朝一旁的警察招了招手:“這兩個孩子不是同夥,是報警方。其餘三個,等家長到了做筆錄。”
随即,她挨個打電話通知了五個女孩的監護人。
很快,幾個女混混的家長陸續趕來,有人罵罵咧咧,有人面紅耳赤,低聲道歉、簽字。她們一個個被領走,場面混亂中透着尴尬和難堪。
大約十分鐘後,秋玉瀾也匆匆趕到。她穿着一件深灰色風衣,眉頭緊蹙,一眼就看見坐在椅子上的林黎。
“黎黎!”她快步走上前,語氣裡全是焦急與擔憂,“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怎麼會卷進這種事裡?”
林黎搖搖頭:“我沒事,媽,真的。”
秋玉瀾上下打量她,确定她身上沒有傷痕後,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握着她的手低聲道:“下次遇上這種事,第一時間報警就好,别靠那麼近,萬一他們帶了刀呢?”
林黎點點頭,卻沒說什麼。
而就在這時,一道“啪”的清脆巴掌聲在派出所裡響起。
衆人下意識回頭看去——是許梓晗的母親到了。
那女人穿着高跟鞋,化了濃妝,表情陰沉,一進門連一句話都沒說,便重重扇了許梓晗一巴掌。
許梓晗踉跄了一下,臉迅速紅腫,嘴角破了皮,卻沒有反抗,隻是咬着牙,垂着頭。
現場一時靜得出奇。
林黎站在角落,看着眼前那一幕,有些愣住了。
許梓晗的臉頰上還有鮮紅的掌印,微微發腫,她眼睛泛着紅,像是強撐着不讓眼淚落下。
許梓晗緩緩擡起頭,看了林黎一眼。
那一眼短促又迅速,眼神裡裹着委屈、倔強,還有一絲不安與驚惶。
她像是極力掩飾那點軟弱,背脊繃直,幾乎用力地轉過身,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
林黎站在她幾步之外,心髒像被細細一刀剜了一下。
她忽然意識到,那些年許梓晗遠離她們、背後說壞話、試圖僞裝成另一個人的種種,或許隻是某種遲鈍又自卑的防禦方式。
每個人心裡都住着一隻膽小鬼。
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承認“我被你們落下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說一句“我還想和你們做朋友”。
許梓晗終究還是那個,怕被輕視的女孩子。她的心裡,就住着一隻膽小鬼。
許梓晗被她媽媽領走時,神情還是有些恍惚。她媽狠狠拽着她的胳膊,将許梓晗拖進車裡,怒氣和羞恥交織,壓得空氣都沉悶。
林黎站在原地,目送她們離去,眼神沉了幾分。
秋玉瀾走過來,拉住林黎的手:“走吧,回家。”
車裡安靜了好一會兒,發動機低低轟鳴着。秋玉瀾握着方向盤,側頭看她一眼,語氣帶着幾分壓抑不住的後怕:“我接到你周阿姨電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吓懵了。她說你在派出所,我……我差點心髒都停了。”
林黎偏頭看着她,唇角彎了一下,輕聲安慰:“我沒事,媽,真的沒事。我們就是證人,被問了幾句話。”
秋玉瀾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但仍舊忍不住歎氣:“以後遇上這種事,别沖動,也别逞強,早點回家。受傷了怎麼辦?再說,你一個小姑娘家的,别摻和什麼校園暴力,别仗義出頭,萬一被打了怎麼辦?”
“嗯,不摻和了。”林黎點點頭。
“還有早戀!”秋玉瀾語氣一轉,語重心長,“現在就該好好學習,不學好,談戀愛有什麼用?一耽誤就是一輩子。”
“知道了知道了。”林黎低聲笑着,一一答應,語氣輕快,卻沒頂嘴。
秋玉瀾這才稍稍滿意,唠叨勁剛停一會兒,又忽然問:“那個……你說她叫許梓晗?我怎麼覺得有點眼熟?”
林黎愣了一下說道:“你不記得啦?初中的時候,她來我們家玩過,還留下來吃飯。你還誇她成績好、有禮貌。”
秋玉瀾皺了皺眉,忽地恍然:“哎喲!我記得了,是那個總是穿校服幹幹淨淨的小姑娘?她以前可乖了,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
她頓了頓,輕哼了一聲:“也是,她媽媽那樣,孩子能好嗎?你看今天那個樣子,什麼都不問,上來就打巴掌……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她還小嗎?那是她孩子的臉,也是她的臉啊。”
林黎沒說話,隻是靜靜聽着。
秋玉瀾繼續道:“小時候孩子犯錯,可以教育,講清楚道理,打兩下也能理解。可大了就不一樣了,是要尊重的,哪能動不動上手?那不是教育,是發洩情緒。孩子長大了,是有自尊心的。就像你小時候,我能拿着拖鞋揍你屁股,現在你大了,媽媽什麼時候打過你,都是口頭教育……”
林黎點了點頭,目光落向窗外,心裡卻有些說不出的惘然。
曾經那個紮着馬尾、笑眼彎彎的女孩,現在好像漸漸離她越來越遠了。
她忽然分不清,對許梓晗的情緒,到底是同情,是憐憫,還是——
一種深藏在心底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