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難以預料到的大雨轟然從天空落下,急切地擊打在窗戶上,雨點落在玻璃敲擊出一連串的聲樂,急促而頻繁的聲響驚擾了一場美夢。
昏暗的房間内,平穩的呼吸猝然破碎,雙眸緊閉的年輕人眉眼一顫,利落地睜開一雙明亮的眼睛。光影在他眼底閃爍,他雙眼晶亮,直白地與陸壓對上眼睛。
陸壓豎起一根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每到這個時候,他總是眉眼冷凝,平靜與笃定的從容加諸在身。
他身姿矯健猶如一隻勝券在握的野獸,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從床底下翻出一把管制槍械。
盡管這個國家禁止這類殺傷性武器已久,但曾經暴力機關的一員,陸壓無疑對這類器具十分熟悉。
他不需要瞄準,甚至不需要足夠的光彩,他的眼底總泛着璀璨的金色幽光。
就這麼安靜地無聲地靠近窗邊,就在這扇窗戶下,詭異的嬰孩啼哭與責罵聲像是一場口技表演,伴随着急促的敲門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咚咚咚——”
黑漆漆的槍管從縫隙中探出,陸壓十分冷靜,連急促的雨點都不能讓他的手顫抖分毫。
直到不屬于自己的溫度附着上手背,他猝然一顫,下意識地扭過頭。
近在咫尺的絢麗在眼前綻放,孔宣顯然睡得不好,那張張揚明媚的臉上滿是不虞。
他靠得太近了,稍微踮起腳把下巴墊在陸壓肩膀上,呼吸也近在咫尺。
他咬着牙,繃着下颚線條,用極輕極輕的語調和陸壓抱怨:“前幾天也是這麼大的雨。”
陸壓并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事實上,孔宣被吵醒的經曆讓他想到了前幾天,就是這樣大的雨。
他蜷曲在巢穴中,他睡得太久太久,在夢中聽到了這樣急促的雨,伴随着轟隆轟隆的震動聲。
一座高山平底而起,從一座山的中間直直地将山頂穿。
消失的鮮山将一座山從中間擠壓開,擠壞了孔宣的巢穴,直直地把他頂到山上,巨大的雨珠兜頭砸在他的身上。
與此同時,一連串的雷鳴在頭頂炸響,天道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祂決不允許孔宣的蘇醒,他原本應該在那座山裡沉睡到死。
在孔宣睜開眼睛的那一瞬,漫天雷霆裹挾風雨直直地朝他劈來。
巨大的不悅與憤怒一瞬間點燃了孔宣的眼眸,他發出驚天動地的叫喊聲,即便那聲音藏入雷鳴。
“轟隆——”
無數怪異的生靈被他喚醒,他裹挾着萬千雷霆飛入雲層,又滿身狼狽地墜落。
在遇見陸壓的瞬時,他發出極度嘶啞的笑聲,混雜在雨絲裡,像是某種嘲諷般地抽泣。
人類拿着餐盒,裡面是谷物和手搓的鳥糧,他僅僅是将餐盒放在地上,頭頂的雨傘向渾身濡濕的綠孔雀傾斜,幹燥溫熱的大手輕輕順過綠孔雀的翅膀。
沒有任何威脅與警惕,人類相當無害地為受傷的孔雀遮風避雨,甚至獻上了貢品。
“不要客氣,多吃一點。”
像是招待一位跋涉很久的貴客,人類的語氣相當和緩。
以至于令孔宣都喪失了一點警惕。
想到這裡,孔宣臉上的表情變得相當哀怨與憤怒。
面對樓下不斷徘徊的黑色影子,更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他非常大膽地敞開窗戶喊了一聲:“喂!大晚上要不要睡覺你就在外面吵,吵個屁!”
“再吵我弄死你!”
陸壓觸不及防,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徘徊的影子猝然擡起頭。
像是某種神話中的生物,例如獅身人面獸或者其他什麼怪物,那隻怪物擁有一對翅膀,身形如一隻豺狼,但它沒有骨頭似地在地上蠕動,長長的蛇尾拖拽在地上。
它張着嘴巴,不斷地發出嬰孩啼哭與女人斥罵的聲音,隔着朦胧的雨絲變得模糊不清。
任憑是誰,在大晚上看見這麼一個怪物,巨大的驚恐也會令人瞬間尖叫出聲。
孔宣一點不怕,和這隻怪物隔空對罵,像是一隻随時準備戰鬥的憤怒小鳥。
這是一隻化蛇,來自陽山的怪物。
陸壓的腦中飛速轉過曾經背讀過的材料,按照山海經記載,這隻怪物會引發巨大的洪水,帶來前所未有的災禍。
以這個降雨量,最多再過三個小時,低矮的城市區域就會被淹進一片雨水中。
暗殺已經沒有用了。
他冷靜地放下手中的槍,任由暗色的刺青蜿蜒過手臂,一點妖異在眼中層層裂開極為恐怖的暗色,他撐住窗戶就要往下翻:“躲進屋子裡别亂走。”
孔宣一把攥住他的胳膊,饒有興趣地攔在陸壓面前。
雨水打濕了他的眉眼,像是一朵俏立雨中的牡丹花,在黑暗中灼灼明豔。
“你吃過這種東西嗎?”
“看起來像蛇,吃起來卻有點像雞,骨頭也相當少,不需要吐毛,稍微燒一燒皮就碳化了。”
孔宣顯然很有趣味,他用非常玩味的口吻描述着這個怪物,像是在讨論明天吃什麼。
陸壓下意識看了一眼時間,他作息相當規律,并且不沉迷任何電子産品。
所以他們上床的時間是九點,現在是一點半,很多人的夜生活才剛剛中場休息。
他飛快定下了決定:“我們正好可以吃一個夜宵。”
陸壓頓了頓:“嘗一下你口中像蛇的雞。”
孔宣臉上的神色一下子變得極為張揚,他挑起眉頭,嘴角的笑容明媚極了,像是突然綻開的星光,明亮的雙眼寫滿了高興。
“就這麼辦。”
他利索點頭,比陸壓更快跳下了窗戶。
大概三層樓的高度。
陸壓下意識去拉,隻觸碰到他紛飛的衣角,和無情砸在臉上的雨珠。
冷冷的冰雨在陸壓臉上胡亂地拍,他無聲抹去雨水,突然有種自己成為孤寡老人的錯覺。
——也可能是某個獨守廚房的寂寞廚子。
他默不作聲地把槍收了起來,認命地去搬鐵鍋。
卻說孔宣翻身下樓,他身姿輕巧,如一片羽毛直直地墜落門口,一出手毫不猶豫一拳揍上去。
他眼中星火明亮,沒有任何工作感情全是私人恩怨。
“叫叫叫,叫你爹!”
“我最讨厭下雨了!下你媽的雨!”
“幾個爹媽敢來惹我?全都給你殺咯!”
“嗷嗷嗷!”化蛇被打得嗷嗷叫,翅膀瘋狂扇動,尾巴瘋狂在地上蠕動,被兜頭落下的拳頭砸得抱頭鼠竄。
轟然落下的大雨快把孔宣淋成落湯雞,孔宣捏着拳頭,毫不客氣地擰爆這隻化蛇的蛇腦袋。
孔雀大王狠狠瀉了一通脾氣,隻覺得渾身舒爽,他快快樂樂拎起化蛇的尾巴,突然察覺到什麼,他眼眸斜睨,隔着深深雨幕直白地與陸壓對上眼睛。
那一瞬間,他眼中的殺氣與兇戾散去,反而亮起灼灼燃燒的火焰。
“快快快!燒水下鍋!”
你說這人類哪折騰出這麼好吃的做法?
孔雀大王難得對廚子露出一個好臉色,他飛揚着眉眼,臉上全是大勝的喜悅與美食即将入嘴的渴望。
拎着化蛇的尾巴一秒鑽進廚房裡。
怪物徹底被拉到燈光下,陸壓有一瞬間在思考“豺狼算不算保護動物?”、“吃國一國二要判幾年?”、“山海經的怪物算保護動物嗎?”。
無果。
陸壓選擇手機先吃。
他摸出手機給怪物拍了幾張死亡特寫,并且上傳給了胡一良。
可想而知,這隻剛過實習期的狐狸精明天會怎麼撒潑打滾要陸壓上交國家。
“怎麼吃?”
一隻足有大型犬大小、豺狼模樣的怪物擺在眼前,臨時轉職廚師的前清掃組組長陸壓選擇聽取一下專業人士的意見。
從來都是生吃的“專業人士”腦袋空白,孔宣睜開眼,确實是兩眼空空,就這麼無辜地與陸壓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