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午後。
湯慈榮聽到有人在哭,他眉頭微蹙,下意識往床裡側翻了個身,那截缺了角的床腳發出“吧嗒”一聲的輕響。
門外陸陸續續傳來婦女的哭泣聲,以及混雜着男人粗魯的辱罵聲,随後重物撞擊木闆的悶響驚得他猛然睜眼。
透過門縫瞧去,湯如意正被湯大志毆打。湯慈榮瞳孔驟縮,立馬打開門,沖出去阻止。
“湯大志!”湯慈榮擋在湯如意身前,單手拎起湯大志的衣領,冷聲說道:“你到底要幹什麼,這麼多年了,誰欠誰你心裡沒數嗎!”
湯大志在外欠了一屁股債,債主找上門來,湯大志為躲債早跑沒了影,留下一對母子,賠光了家底。
湯如意與湯大志離了婚,再想二嫁已難上加難,帶着湯慈榮從荷鎮離開,躲躲藏藏,最後來到了江北市。
沒有人明白他們的悲哀,他們母子倆的苦楚湯大志更不會懂。
湯大志爛透了,就像一個瓜摔在地上稀巴爛,拼不回去的那種人。如今情形,他依舊見狀不怒,反而嘴邊叼着笑,來回打量湯慈榮,“呦,幾年沒見都長這麼大了?”
湯如意悔不當初瞎了眼嫁給了湯大志。生活是柴米油鹽,十幾年的夫妻情分早已消磨殆盡。
她忍着痛,蹒跚地從地上爬起來,打開櫃子,從裡頭拿出一個用發箍綁緊的紅色塑料袋,急切喊道:“你要錢我給你,這裡面有五百塊錢,拿着錢快給我滾!”
湯大志是個見錢眼開的人,眼下見到錢了,也失了鬧騰勁,見好就收,一口方言透着得意,“早點把錢拿出來就沒事啦。”
可湯慈榮卻沒放手,咬着牙,眼裡對湯大志的不滿始終不減。
“小兔崽子,長本事了!”湯大志掙紮不成,他沒想到,眼前看着清瘦的湯慈榮,手勁兒還真的挺足的,于是拉不下面子,張口罵道。
湯如意輕聲勸着,“慈榮松手吧......”
聞言,湯慈榮雖有不甘,最終松開了手。
“哼!”湯大志整理下衣領,在離開前撇了湯如意一眼,“臭娘們,好好管教下你的兒子。”
話一撂下,吹着口哨,轉身離去。
而這遮風擋雨的出租房,因湯大志的到來變得一片狼藉。
湯如意淚眼婆娑,伸手捧着湯慈榮的臉:“家宅不甯,生活處處鬧心,這日子咬牙也要過下去。慈榮,媽沒事的,不要因為這些事情影響你的學習,媽存了點錢的,你隻管安心讀書,慈榮你記着,水往下流但人要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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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悶熱的夏天,湯慈榮暑假打了一份暑假工。他在工地搬磚,這份工作是巷子口賣豆腐的張伯搭的線,張伯見湯慈榮會讀書又吃得苦,就是家裡條件不好苦了點,是個人都看着心有不忍,就介紹一份活給他幹。
“老張,你不怕那孩子出事。”賣包子的大嬸說。
“不會咯不會咯,我那裡有熟人,早已打好招呼了,會多多照顧。”張樹歎了歎氣,“前幾日晚上正巧撞見他回來,我問他才知道他白天在工地搬磚,晚上去飯館子洗碗。”
大嬸接話,“這孩子有這毅力遲早會有出息,那他媽知道波?”
張樹趕緊擺手,“不曉得不曉得,那孩子怕他媽擔心瞞着呢,你可不要說漏了嘴。”
工地揚塵滿天飛,好幾台攪拌機轟鳴着,沙堆旁橫擺了一大堆水泥袋,有的還裂開了口。湯慈榮面朝土背朝天,頭戴安全帽,一手拿鐵鍬一手拿磚塊忙活,汗水順着眉骨流入眼睛,像撒了把細鹽,有些微微刺痛,即使是這樣他手上動作仍不停,隻想快點把活幹完。
到了下午他才吃上飯,湯慈榮走到人少的一旁,找個空地蹲下,用筷子夾了一塊黃瓜片,連着扒了幾口白米飯,是冷飯,又硬。
小時候他和母親不敢提前吃飯。他就坐在小闆凳上,在門口等湯大志帶着一些狐朋狗友回家吃飯。可能是太餓,他聽老人說過沒飯吃就喝西北風,他天真的,張了張口,寒風是不飽腹的。
果然大人的嘴,是騙人的嘴,話也是假的。
冷飯湯慈榮吃了很多次,也不差再多一次,他埋頭吃完盒飯,不久,就有人走過來跟他說,今天工地提前收工。
湯慈榮在這裡工作了有一段時間,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但他沒多想收拾了下就去了下一個地點飯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