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手指緩緩從桌邊收回,語氣不輕不重:
“證據當然有。”
我頓了頓,語氣變得鋒利:
“你知道編号重置之後,系統裡會自動生成一條‘新建學籍記錄’嗎?”
“那是内部系統的默認流程,不可人為删除。”
“你們把他原編号注銷,建了一個新學号,對吧?”
“所以我不需要證明他發燒,也不需要證明你說了什麼,隻要你們的系統還在,就能查出‘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何韻的笑意收了一瞬,眼裡很是不可思議。
她眼神微動,卻還是維持着沉着:“内部系統不對外開放,你不可能查到——”
“我沒有查。”我打斷她。
“但你低估了一個從你手底下活着出來的人。”
我看向顧清玉,他垂着眼,沒看她,隻慢慢把一張白色複印件推了出來。
馮律師笑了笑,伸手替他平整,語氣禮貌得讓人發涼:
“這是‘學籍重建’那天的系統後台打印記錄,帶編号、時間戳,以及原始學号注銷證明。”
“這是副本。”他說着,輕輕在桌上拍了一下,“正本已經送到行政稽核處存檔。”
何韻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但面上沒有再說話。
空氣像突然靜下來。
我靠回椅背,淡聲道:
“你說回憶不算數。”
“好,那我們就拿你系統裡的東西來說話。”
何韻盯着那張副本看了幾秒,沒再笑。
她伸手收回椅扶手上的手指,緩緩靠回椅背,動作不大,卻像收回了什麼“表面和平”的傘骨。
“你們準備得比我想象的要多。”
她語氣仍舊溫和,但笑意淡了不少:“連後台記錄都能拿到,看來你們這次,是有備而來。”
“顧先生。”她緩緩擡起眼看向我,語氣忽然帶了點意味不明的輕慢,“你真的知道……你現在在碰什麼嗎?”
我沒說話,隻看着她。
她笑了笑,輕輕地,說得像在勸人:
“有些記錄是能查的,有些人,是不能動的。”
“你弟弟确實在這兒呆過,也受過苦,我不否認。”
“但你們現在查的,不隻是那點‘苦’。”
她把手指交握,動作優雅得像個溫和的審判官:
“你們查得太深了。”
“再往下走一步,可能連你們自己都收不住。”
馮律師語氣淡淡接話:“您是在提醒我們,還是在威脅?”
“都不是。”何韻擡眼,盯着他,眼神冷靜:“我是在勸你們自保。”
顧清玉坐在那裡,頭微微低着,像在沉思,忽然開口:
“所以你承認了那地方,不隻是‘教學’。”
何韻沉默了幾秒,重新笑起來:“我什麼都沒說哦。”
她站起身,整理好西裝袖口和胸針:
“不過你們要是想繼續查下去,我建議你們先把這份副本保管好。”
“有些記錄,消失得很快。”
“也有些人,會跟着一起‘不在’。”
我剛要開口回擊,就聽見顧清玉在我旁邊慢慢笑了一聲。
那聲音不大,卻像是從咽喉裡冷着出來的,沒一點溫度。
“你說我們查得太深?”
“那你還記得你當年最怕我們碰的,是哪樁事嗎?”
何韻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
顧清玉沒有擡眼,隻是指尖輕輕敲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很有節奏。
“還要我提醒你?”
“你們那位所謂‘德育組組長’中年,胖,有狐臭,說話喜歡貼人耳邊的那個他那天晚上喝了酒,闖進女生宿舍,說是‘心理幹預’。”
“你記得吧?”
“要不是我剛好走錯樓層,他帶進去的那個新生,可能第二天就退學了。”
空氣一瞬間像被什麼利刃割開,顧清玉根本沒有跟我說過這件事。
“我攔下他,被打了一耳光。”
“你來了,不但沒問一句學生的事,反而對他說:‘下次注意點,别當着人來。’”
“那時候我才知道你不是不看。”
“你是隻看你想看的部分。”
我一直沒插話,聽顧清玉把那段記憶一字一句丢出來。
直到他說完,我才站起身。
何韻的臉色已經變了。
她還在努力維持着所謂“高位者的平靜”,但眼神裡已經沒有剛才那種虛僞的溫柔了,取而代之的,是試圖評估我們到底能查到多深的冷光。
我垂眼看她,語氣不輕不重:
“你擔心我們走太深,是因為你知道越往下,埋的東西越髒。”
“你以為我們會停,是因為你習慣了沒人追問。”
“但我今天來,就是為了告訴你。”
“從現在開始——”
“我們要讓所有人,看見你們不想被人看見的那部分。”
我停了一下,低頭笑了一聲,沒有溫度:
“放心。”
“不會隻是一部分。”
“是全部。”
何韻站在那裡沒說話,睫毛顫了顫,像終于意識到:這場對話,不是試探,是宣戰。
我們從接待室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微微陰了,走廊回音沉得厲害,腳步聲像是剛從審判室裡走出來一樣,每一步都帶着後坐力。
馮律師低頭關上資料夾,沒說話。
顧清玉走在我旁邊,手插在兜裡,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
“她怕了。”
我沒回頭,隻是“嗯”了一聲。
她确實怕了不是怕我們有什麼,而是怕我們,能查到這些醜事。
前廳門一開,外頭站着一個人。
身材挺拔,穿着風衣,手裡夾着煙,正靠在車邊懶洋洋地刷手機。
我們才剛走出去,他就擡眼掃了過來,一下就把目光鎖在馮律師身上,眼裡浮出點笑意:
“結束了?”
馮律師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你不是說今天會晚回來?”對方走近兩步,把煙摁滅,低頭看他,“你信息回得太冷淡,我不放心。”
馮律師挑了下眉:“我冷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今天你更冷。”那人說着,已經走到他面前,動作自然地接過他手裡的包,語氣帶着點痞氣似的調侃,“你是不是進去把人咬了,氣場太兇?”
“馮老師,要不是你是我對象,我剛才那語音你可能聽不到了。”
馮律師歎了口氣,看向我們:“……我對象。”
我和顧清玉幾乎是同時看向他,顧清玉想一隻小貓好奇的看着那個人。
顧清玉擡了擡下巴,眯了下眼:“你就是那個‘有點小心眼’的?”
“我更喜歡叫‘信息捕捉精确型戀人’。”那人嘴角揚起,笑得挺帥,又有點皮,“江予淮,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