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東走的時候看了葉繼軍一眼。
葉繼軍的心提了起來,這是他們村第一次鬧到鄉鎮府讓鎮長出面解決問題,擔心自己在鎮長心裡印象不好,又擔心葉繼寬不是人,會跟聶香草說一樣的話,那隻說明他的工作沒有做到位。
到了辦公室,秘書将鎖着的木頭電話套取開,露出一座烏黑的電話,葉瑾說電話号碼,秘書搖電話。
等他們那邊喂了一聲,秘書将電話機遞給葉瑾。
“您好,是肖文斌肖伯伯嗎?我是葉繼寬的女兒葉瑾,勞煩你請葉繼寬接電話!”
“你稍等,我讓葉繼寬來接電話。”接電話的人明顯不是肖文斌,這是大辦公室的電話,肖文斌是他們的主任,主任和葉繼寬認識大家都知道,所以這人一看是地方電話和葉瑾說話也很客氣。
葉瑾挂斷不到五分鐘,對方将電話打過來了。
葉繼寬看看豎着耳朵聽的同事,笑着和電話對面等的葉瑾說:“錦兒,你回去了,家裡都好嗎?”
“爹,我用趙姨給的錢給我們姐弟三個都報了名,二蛋和三芬上一年級,為了省錢我直接報的三年級,你等一下,我娘要和你講電話。”
葉瑾讓開,将電話遞給聶香草。
快十年,聶香草再次看到電話,摸到電話,拿起電話時心裡五味雜陳,過往的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裡。
“繼寬,我不許葉瑾讀書。讓二蛋三芬讀書,葉瑾在家裡幫我幹活——”聶香草氣恨恨的說。
“香草,我知道你一個人在家裡辛苦了。”葉繼寬咬着牙打斷聶香草的話,笑道:“孩子她娘,你聽我說,我這個月就是正式工,一個月能拿二十四塊錢的工資。錦兒想讀書,就讓三個孩子都讀,我以後給你寄錢。”
害怕聶香草壞事,葉繼寬沒給她開口的機會,接着說:“香草,現在是新社會,錦兒到底是我們的女兒,親骨肉,以後我供她們讀書,考大學,建設美麗國家!”
葉繼寬的重音放在親骨肉三個字上,不管是他辦公室的同事,還是這頭聽的鎮長王旭東葉繼軍都覺得他是愛孩子的好父親。
隻有聶香草知道葉繼寬在提醒她,也在威脅她。
“繼寬,當着鎮長和村長的面,你保證每個月給家裡寄五塊錢!”聶香草沒辦法了。
聽電話的葉繼寬心裡咯噔一下,娘倆鬧到鄉鎮府了?
聶香草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急忙道:“好好好,這就對了,明天我就去寄錢,差不多一周以後你到鎮上的郵局取。我還在車間上班,有事你打這個電話直接找我。上班時間我都在。”
葉繼寬在同事們贊賞的目光中挂斷電話,低頭跑出明亮幹淨的大辦公室。
“沒想到葉繼寬對女兒這麼好,真是沒想到,我還以為他是封建大家長呢!”
門口駐足的葉繼寬聽到這話,心裡的那點氣也散了,他可不傻,錦兒能送他進城謀得一份正式工作,這孩子讀書就成了闆上釘釘的事。
聶香草放下電話,心裡已經打好腹稿,隻見她強笑着說:“錦兒,對不起,剛才都是娘的錯,是娘自私狹隘,拈輕怕重,害怕一個人幹活養活不你們姐弟三個,現在好了,你爹願意出錢供你們讀書,娘這個壞人也算做的值了。都耽誤這麼久,你跟柳校長張老師去學校吧,不要跟着我這個丢人現眼的娘。”
“娘說哪裡話。娘都是為我們姐弟三個好。您一個人幹活确實不容易。我和校長老師商量,農忙的時候都在家裡幹活,農閑的時候再去學校上課,不會的等上課去了問老師。”葉瑾喜極而泣,拉着聶香草的手,笑着說。
“我知道娘都是為了我們姐弟三個。”
“好孩子,知道娘的不容易,體諒我就好。”
當事人雙方又是母慈女孝的好母女,張老師和孫大娟幾個笑着說母女是親人,哪裡有隔夜仇,都好好的處着,現在新社會不興舊社會女子無才便是德那套。
聶香草低眉順眼的自責,罵自己蠢,是壞人,是自私鬼。
葉瑾征得柳校長同意,過來和聶香草說:“娘,走,我們回去收玉米,下星期一,我再來學校上課。”
王旭東真心覺得自己今天做了好事,打電話的那幾毛錢就算他頭上。
擔心了許久的葉繼軍放下心來,聶香草每月能拿到五塊錢,葉瑾也能半工半讀,算是雙赢。
“繼軍,回去在你們村好好的宣傳一下教育,葉瑾這孩子眼光長遠,讀書上學是改變我們農村孩子命運的一個有效辦法。讀書識字,明理大方,将來也好招工。”
“是鎮長,我一定以葉瑾和聶嫂子為好榜樣,好好宣傳。”葉繼軍連忙應道。
王旭東過來拍拍葉繼軍的肩膀,小聲道:“照顧好葉瑾,現在新社會,不能讓我們的孩子再給地主放牛。”
“是是是,我回去一定注意。”葉繼軍知道,這是對聶香草生了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