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昭陽來到醫館辭行。
相處多年的同僚向她低聲道賀。大家都覺得,溫昭陽能嫁給沈沉鐘,是祖墳冒了青煙。
溫昭陽心想,其實這婚事是假的,而且他們家也沒有祖墳了。淘金城已經被推平,改成了北境一處邊防軍事要塞,如今隻有兵,沒有民。
小謝抱着她,不舍道:“姐,嫁人就嫁人,還可以來醫館出診啊,為什麼要和我們辭别?你就請個假,别走行不行?”
蓄着山羊胡的孫大夫戳了戳她的腦袋:“傻丫頭,沈公子科舉中榜後,定要帶着溫大夫去京都了,怎麼可能還留在這兒!”
“啊!那豈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溫大夫了?”
衆人七嘴八舌地議論。
溫昭陽出了會神。原來大家還不知道宋慈撂下的狠話。他說以後都不想再看見自己。溫昭陽知道這次他是來真的。
總歸,還是不再相見的好。
唐嬷嬷給她做了交接,闆着臉道:“這麼些年,吵吵鬧鬧,我還以為你會嫁給少爺。溫大夫,你的心可真狠啊。”
她管理醫館雜事多年,眼看着宋慈長大的,對少爺的關心,甚至比宋母還妥帖些。她不信溫昭陽感受不到宋慈的心意。沒想到這丫頭真的跟一個書生跑了。
真是沒心沒肺。
溫昭陽無言辯解,隻低聲道:“勞煩您日後照顧好他。”
唐嬷嬷搖了搖頭:“少爺是匹烈馬,我不是那個能夠牽制烈馬的人。你若要要走,便走吧,以後都不要回來。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衆人面面相觑,一個個都不敢說話了。
溫昭陽點點頭:“我去看看錢小姐和元娘,見完就走。”
在醫館這些年,每一處角落她都無比熟悉。此刻卻恍如客人般,不敢輕易走動,不敢擡目觀看。她經過自己那間診室,最後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桌前,雜物已被唐嬷嬷派人清走,不久這裡便會坐着别的大夫。
大廳上懸挂的坐鎮大夫的木銘牌,她的那枚也被取了下來,唐嬷嬷怕少爺睹物思人,索性扔進了藥房的火爐裡。
溫昭陽加快了腳步,她知道這個地方已經開始排斥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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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芳茂在僻靜的屋子裡靜靜睡着,除了錢家的兩名丫鬟妥帖照顧着,還有兩名醫女守在門外,聽候差遣。溫昭陽沒有叫醒她,默默給她把了把脈,确認無事後,便悄悄離去。
她剛走不久,錢芳茂便睜開了雙眼。
丫鬟道:“小姐,方才溫大夫進來瞧過你。”
“我知道。”
“那您……”
“我不太想見她。”錢芳茂低聲道:“當初被拒婚失落郁悶時,是她帶着我走出來,讓我知道這世間還有其他優秀男兒。可我和母親……卻希望她能離開宋府,導緻她今日被人下藥,險些……”錢芳茂閉上了嘴巴,臉上滿是愧疚。
丫鬟忙分辨道:“她好着呢,小姐,她嫁給了沈公子,多少人羨慕她。”
錢芳茂點點頭:“還好有沈家哥哥幫她,不然我會愧疚一生了。或許這就是好人有好報吧。”
丫鬟幫她掖了掖被褥,笑着道:“咱們小姐也是好人有好報,聽聞宋夫人已經備好了六禮,隻等小姐痊愈,就要登門提親了。小姐可要快些好起來!”
錢芳茂沒有再說話。
她之前昏厥時,還有些微弱的感知。高大的男子将自己抱起,身上有清冽的雪松香氣,他氣虛喘喘,一路疾行,錢芳茂甚至可以聽到他心髒劇烈的跳動聲。
那是在為她擔憂地心跳。以後也會為她心動而跳。隻要溫昭陽離開,錢芳茂有這個信心。
所以,雖然很抱歉,也請你徹底離開吧。錢芳茂默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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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院落中,醫女小柳抱着胖胖的女嬰站在門前。她已經聽說了今日的事情,看着溫昭陽逗弄懷裡女嬰,震驚道:“姐,你真的要走?”
溫昭陽滿目柔情,目光從女嬰身上,落到她的臉上,捏了捏她的臉道:“你這什麼表情,我要嫁人去了,你不開心嗎?”
開心自然是開心的,隻是猛然得知溫大夫要離開醫館了,她心裡就像空了一塊般。
“嫁人?”元娘扶着肚子,慢慢騰挪出來:“怎麼突然要嫁人,嫁給誰?”
溫昭陽從袖口将和離文書掏出來,遞給她道:“喏,便是為你寫了和離文書的這個人。”
“沈公子?”元娘看着文書落款處的申訴師,開心地笑起來:“我就說,怎麼能請動沈解元為我寫申訴,原來你們是這種關系!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早點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成婚呐。
溫昭陽摟着她,細心叮囑:“你先将身子養好,回頭帶着這文書去府衙,交給負責此事的大人,他寫的文書和離應該沒有問題,有事你再找我。”
元娘點點頭,握着文書,喜極而泣道:“昭陽,雖然我婚姻失敗,但是見到你嫁的這麼好,真的為你開心!”
“好啦,别哭啦,當心回奶,餓着咱們的大寶貝。”溫昭陽轉移話題道:“孩子取名了嗎?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