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謝莛遇張着嘴,喉嚨裡像是堵滿了滾燙的沙礫,發不出任何完整的音節。巨大的痛苦和羞恥感讓她渾身顫抖,淚水洶湧而出,模糊了視線。她隻能徒勞地搖頭,像一個溺水的人,絕望地想要抓住什麼。
“我就是想你了……” 最終,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破碎不堪的、輕如歎息的低喃,帶着深入骨髓的思念和絕望的哀鳴。
“想我?” 鐘岚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後退一步,拉開距離,眼神冰冷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謝莛遇,你的‘想’,我受不起。你的感情太沉重,太廉價,也太髒了。我消受不起!”
“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謝莛遇終于崩潰地嘶吼出來,聲音沙啞撕裂,帶着瀕臨絕境的瘋狂和絕望,“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你說!隻要你說!哪怕是讓我去死!我現在就從這裡跳下去!” 她指着落地窗,眼神赤紅,充滿了不顧一切的癫狂。隻要能換回她的一點點心軟,她真的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鐘岚看着謝莛遇歇斯底裡的樣子,看着她眼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心中卻沒有絲毫波瀾,隻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她突然覺得很累,累到連恨意都提不起力氣。她緩緩地移開目光,視線越過謝莛遇因激動而扭曲的臉龐,投向窗外遙遠而灰蒙蒙的天空。她的眼神變得極其空洞、遙遠,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牆壁,穿透了時光,落在了某個虛無缥缈的點上。聲音很輕,輕得像一陣随時會消散的風,卻帶着一種塵埃落定般的、令人心悸的決絕:
“原諒你?” 她輕輕重複了一遍,嘴角甚至勾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仿佛在嘲笑這個詞彙本身的天真。“我為什麼……非得原諒你呢?”
她頓了頓,目光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落回謝莛遇那張布滿淚痕、寫滿絕望和哀求的臉上。那眼神裡沒有任何溫度,沒有任何情感,隻有一片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般的漠然。
“除非……” 鐘岚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宣判着,如同來自幽冥的歎息,“除非你死的那天。”
她看着謝莛遇驟然收縮的瞳孔和瞬間灰敗下去的臉色,補充了一句,語氣平淡得像在讨論天氣:
“看在你是孤魂野鬼,無處可去……又可憐巴巴飄到我面前的情況下……也許吧。”
“也許吧”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比最惡毒的詛咒更令人絕望。它徹底斬斷了所有可能,将謝莛遇打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謝莛遇的眼淚,在聽到“除非你死的那天”時,就已經洶湧決堤。當那句“孤魂野鬼”落下時,她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也徹底消失,身體劇烈地晃了晃,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卻無法抑制住那從靈魂深處發出的、破碎的嗚咽聲。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昂貴的地毯上,暈開深色的水痕。
她看着鐘岚,看着那雙曾經盛滿她整個世界的眼眸,如今隻剩下冰冷的死寂和漠然。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真切地意識到——她弄丢了她。她親手,一點一點,将她生命中最璀璨的光、最溫暖的火,徹底熄滅了。眼前這個決絕的背影,即将走出她的生命,并且……永不再回頭。
悔恨如同最毒的蛇,瞬間纏繞勒緊她的心髒,讓她痛得無法呼吸,眼前陣陣發黑。巨大的恐慌和絕望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理智!
“岚姐——!”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嘶喊劃破了室内的死寂!
就在鐘岚轉身,邁開步子,準備徹底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時,謝莛遇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提線木偶,又像是被某種本能驅使的野獸,猛地撲了過去!她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她踉跄着沖上前,在鐘岚即将踏出客廳門廊的瞬間,雙膝一軟,“咚”地一聲,重重地跪倒在了冰涼堅硬的地闆上!膝蓋撞擊地面的聲音沉悶而清晰,帶着一種自毀般的慘烈。
她伸出顫抖的、冰涼的手,不顧一切地死死抱住了鐘岚的小腿!像是抓住溺亡前最後的浮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仿佛一松手,就會墜入永恒的黑暗深淵。
“别走……岚姐……求求你别走……” 謝莛遇仰起臉,淚水混合着額角因劇烈動作而滲出的冷汗,瘋狂地滑落,在她蒼白的臉上沖刷出狼狽的痕迹。她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帶着泣血的哀求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你讓我看不見你……比殺了我還難受……真的……比死還難受一萬倍……” 她語無倫次,巨大的痛苦讓她幾乎無法組織完整的語言,隻能憑着本能發出最絕望的悲鳴。
“岚姐……别這麼對我……好不好?求你了……” 她抱着鐘岚的腿,将臉埋在她的褲腳邊,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濕了布料,身體因為劇烈的哭泣而無法控制地顫抖,“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混蛋!是我眼瞎!是我心盲!是我沒有早點認清……我早就愛上你了!愛到骨子裡了!是我蠢!是我笨!是我被豬油蒙了心!辜負了你……傷害了你……”
她擡起頭,淚水模糊的視線努力聚焦在鐘岚冷漠的側臉上,聲音裡充滿了卑微到極緻的乞求:“可你不能,不能就這樣判我死刑啊……岚姐……你不能不給我一個改邪歸正的機會,不能連一個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我發誓,我發誓,我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讓你傷心了,再也不會碰你一下,隻要你讓我,讓我能看見你,知道你還好好的,我什麼都聽你的,求你了……岚姐……别不要我……”
她哭得肝腸寸斷,像個被全世界抛棄的孩子,所有的尊嚴、驕傲、體面,在這一刻都被碾得粉碎,隻剩下最原始、最卑微的挽留,那絕望的哭求聲,在空曠的客廳裡回蕩,令人心碎。
鐘岚的身體在她撲上來抱住腿的那一刻,就徹底僵住了,小腿上傳來的禁锢力道和那滾燙濕透的淚水,讓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凝固,她低着頭,看着腳邊這個痛哭流涕、卑微到塵埃裡的女人,這個曾經讓她愛到瘋狂、也恨到入骨的女人。
謝莛遇的每一句哭訴、每一聲哀求,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打在她早已冰封的心上,然而,回應謝莛遇這泣血哀求的,并非預想中的心軟或動搖。
鐘岚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擡起了頭,她的目光沒有落在腳下崩潰的謝莛遇身上,而是越過她,投向了客廳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