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芹的話語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在鐘岚心中久久無法平息。
咖啡廳的喧嚣退去,隻剩下她一個人坐在原地,指尖冰涼,心亂如麻。
那部舊手機安靜地躺在桌上,像一個沉默的證物,證明着她恨錯了兩年,怨錯了兩年。
謝莛遇不是背叛者,不是控制狂。
她是一個用最笨拙、最自我毀滅的方式,試圖為她抵擋風雨的傻瓜。
那些讓她痛不欲生的占有欲、嫉妒和暴力,根源竟是深入骨髓的愛和恐懼。
這個認知颠覆了鐘岚的世界。
恨意築起的高牆轟然倒塌,露出的不是廢墟,而是一片被暴雨沖刷後、泥濘不堪、荊棘叢生的荒原,荒原的盡頭,是那個跪在雨夜、眼神絕望的謝莛遇。
鐘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咖啡廳的。深圳四月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湯谙的電話打來,她機械地接起,含糊地應付了幾句關于禮服修改的詢問,聲音幹澀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岚岚?你聲音怎麼了?李錦芹……她沒對你怎麼樣吧?”湯谙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沒有。”鐘岚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些,“隻是……聊了些過去的事。有點累。”
“過去的事?”湯谙的聲音充滿擔憂,“你還好嗎?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不用,谙谙。”鐘岚打斷她,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疲憊,“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禮服……改天再說吧。”她不由分說地挂了電話,将手機調成靜音,塞進包裡。
她漫無目的地走在深圳繁華的街頭,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着刺眼的光。
兩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已在巴黎的香榭麗舍和塞納河畔,用忙碌的工作和全新的生活,将那個名為謝莛遇的傷口徹底縫合、遺忘。
她習慣了獨處,習慣了用疏離築起安全的堡壘。
可現在,堡壘坍塌了,那些被強行壓抑、以為早已死去的感情,如同蟄伏的火山岩漿,在真相的沖擊下劇烈翻騰,灼燒着她的五髒六腑。
她該怎麼辦?
原諒她?
理解她那份用錯誤方式表達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愛?
還是繼續固守那份被真相證明是虛妄的恨意,将彼此徹底放逐?
鐘岚發現自己無法給出答案。
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悶得發慌,又痛得尖銳。
她需要一個空間,一個隻有她自己的空間,去消化這海嘯般的信息,去面對内心那片狼藉的戰場。
她想起了小姨在深圳灣附近的那套小公寓。小姨去外地跟項目,鑰匙就在她這裡。那裡安靜,沒人打擾。
她攔了輛車,報出地址。
車窗外的霓虹飛速掠過,模糊成一片流動的光帶。
她的思緒卻無比清晰,反複回放着李錦芹的每一句話,謝莛遇在音樂廳含淚的眼睛,以及……兩年前那些充滿火藥味的争吵和最後的雨夜訣别。
接下來的兩天,鐘岚把自己關在公寓裡。窗簾緊閉,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她不吃不喝,隻是蜷縮在沙發裡,一遍遍在腦海中梳理着過往的碎片,試圖将它們按照新的“真相”重新拼湊。
憤怒、委屈、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隐秘的、被她拼命壓制的……心疼,各種情緒交織撕扯着她。
手機屏幕偶爾亮起,是湯谙擔憂的信息和未接來電。
還有……
一個來自北京的陌生号碼。
鐘岚盯着那個号碼,指尖懸在屏幕上方,卻始終沒有按下接聽。
她知道那是誰。
謝莛遇。
她知道了。
李錦芹一定告訴了她自己已知曉真相。
這通電話,是道歉?是解釋?還是……祈求?
鐘岚沒有勇氣去聽。
她害怕聽到謝莛遇的聲音,害怕那聲音會徹底瓦解她僅存的理智和防線。
她需要時間,需要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