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天,李折竹終于當了回新郎。
由于都是男子,也沒有上花轎這一說。兩人騎着高頭大馬,身披紅綢喜服,頭戴金花,紅色綢帶斜挂于肩,一路巡街,吹吹打打,灑下喜錢和喜糖,小孩子圍觀哄搶,他耳邊一直都是熱熱鬧鬧的喜慶聲音。
顧茗松悄悄湊過來,白色馬頭撞了他的馬頭一下,他無奈側頭:“怎麼了?”
“今天我成親。”對方輕笑了一聲,輕佻的眉眼微微斜着看了他一眼,眼神明亮,那一張總是帶着輕佻笑意、三月春風般溫柔俊美的臉上籠罩着一股得償所願的得意洋洋。
“那恭喜啊,巧的很的是,今天也是我成親。”他沒忍住笑了一下,壓低聲音回複對方。
他說不上來什麼感受,就是覺得這一路巡街走過來,他好像心裡多了一份牽絆,心裡癢癢的,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生長出來。
今天是他的婚禮。
突兀地,一個老男人撞了上來,高聲喊了起來:“男子和男子成親像什麼樣子,惡心,有悖人倫!真不知道兩個兔兒爺是怎麼好意思巡街給全城人看的,男人跟個女人似的,不男不女的東西......”
緊接着,就是無盡下流羞辱的話。
顧茗松眯起眼睛看向來人,策馬到那人面前,俯下身,臉上笑意森冷,眼神更是半分笑意都沒有,他的目光一寸寸從男人身上掃過,像是在考慮從哪裡下刀:“我說大爺,活的好好的,來找什麼死。”
“就是惡心!我就看不慣你們——”
“你胡說八道什麼,知道自己沖撞的是誰的儀仗嗎?還不快滾!”護衛立刻上前,把對方拖了下去。
“□□,髒......”對方被布條捂住嘴巴,不知道拖到哪個角落了。
“晦氣。”顧茗松皺了鼻子。
“他會被帶到哪去?”李折竹好奇。
“不知道。”對方随口道:“可能舌頭會被割掉吧?或者腿被打斷。”
他眼睛猝然睜大:“這麼嚴重?”
李折竹勒住缰繩,讓馬停住步伐,神色陡然嚴肅起來:“你們不能這樣,我知道封建王朝權貴視百姓的命如同草芥,但我不能眼看着這種事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
開什麼玩笑,那人隻是罵了幾句,換成現代,罵回去或者動手就已經是極限了,遠遠沒有到被這麼殘酷的對待的地步。
“我去看一下。”他立刻打馬回身。
“殿下!”顧茗松急了,他一把拽住李折竹,“今天是我們成親,你卻要抛下我一個人離開。”
顧茗松不可思議地說,“為了一個外人?”
“我得過去。”他堅持道,掰開顧茗松抓住他衣袖的手,他還不想背上一個人後半生殘廢的愧疚和罪惡感。
“你怎麼這麼狠心,”對方死死攥住他的缰繩,手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不許抛下我,”
李折竹回頭看向對方正欲講道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大吃一驚。
隻見那雙眼裡翻湧着怒色,風雨欲來。
對方湊過來,溫聲細語卻令人不寒而栗:“殿下,我提醒你,今天是我們成親。你要是現在敢抛下我,就别怪我明天找人殺了他。”
“你!”他瞪向顧茗松。
心思電轉,他立刻意識到,顧茗松在生氣,而他必須安撫對方,免得對方闖出不可挽回的禍端。
沒人能接受在自己的婚禮上,另一半抛下自己離去。
尤其是顧茗松這樣占有欲極強,又小心眼的人來說。
李折竹放軟了語氣:“我隻是怕他出事,要不我不去了,就在這裡陪着你,但是你得你派人去看看,千萬别鬧出事來。”
“殿下,你心真軟。”對方被安撫到了,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又露出溫柔的笑意,“你不走就好。”
然後迅速叫來侍衛,吩咐他們立刻去救人。
李折竹微微松了一口氣,這場風波才告一段落。
進了賢王府,賓客們早就等不及了,哄笑聲和歡聲笑語不斷傳來,桌上的佳肴發出誘人的香味,李折竹這才發現自己有些餓了。
一會還要敬酒,估計吃不上什麼了。
他有些遺憾。
他和顧茗松手裡牽着一根紅線,像是兩人相連糾纏的命運,明明這跟紅線隻是輕輕拿在手裡,似乎微微一松手,相連的羁絆就斷了,可偏偏最後誰都緊緊攥住手裡的那一端,誰也沒有松手。
兩人除了接過紅線時偶然間碰到對方微涼指節外毫無肢體接觸,可偏偏這種朦胧的距離感卻讓人心跳不已,他好像生病了,不然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快,仿佛他真的十分喜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兩人面對着面,此時日暮西沉,地平線吞沒了最後一點陽光,燭火正好,打在對面人如玉一般俊美白淨的面龐上,他怔怔地看着對方明亮的雙眼,對方此時興緻高漲,十分愉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拜下去,一禮過後,對方悄悄扯了扯紅線,他擡頭去看,猝不及防和對方俊美的面容撞在一起,兩人距離極近,進到能看清彼此在對方眼中的倒影。
“殿下,我能親你嗎?”對方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鑽入他的耳朵,讓他耳根發熱。
對方也沒打算等他回答,用手墊在他的腦後,微微一用力,就扣着他的腦袋就親了下來。
嘴唇間是柔軟微涼的觸感,耳邊是賓客的起哄聲和大笑聲。
對方的嘴唇輕輕碾過,就松開了,很純情的一個吻,一觸即分。
——但是壞心眼的舔了一下。
賓客立刻發出起哄聲。
“親上了親上了!”
“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啊。”
“新婚快樂。”
李折竹不好意思地回以微笑,然後開始招呼賓客,陪他們喝酒。
一直忙到半夜。
桌上杯盤狼藉,賓客都酩酊大醉而去,熱鬧終究散場,隻留下空蕩蕩的庭院,賢王府也重歸寂靜,
他去找顧茗松,發現對方不知道在何處,估計是怕被同僚找到敬酒躲起來了,他找了一圈才在貼着喜字的房間内找到他。
春天的夜風吹着桌子上的紙張呼啦呼啦響,他将窗子關上,免得對方吹了風着了涼。
對方沒有點燈,隻是安靜地趴在桌子上,側顔恬靜,臉上帶着醉酒的紅暈,金冠早就不知道丢到哪裡去了,頭發披散着,他走進了才發現對方頭發帶着濕潤的水汽,還有一股茉莉花味的香氣。
好家夥,他招呼賓客的這段時間忙的死去活來,這家夥偷偷躲懶澡都洗好了。
他正欲抱起對方去床上睡,就聽見外面慌慌張張有人在喊他。
“什麼事?”他蹙起眉,“小聲說,顧茗松在睡覺。”
“是......今天下午那個人。”下人有些驚慌,“那個男人死了,他家裡人來鬧了。”
李折竹的眼睛猝然瞪大。
他連喜服都來不及脫,就匆匆去了前廳去看那家人。
一個婦人帶着她年幼的孩子哭天搶地,說什麼自己丈夫今天被打斷了肋骨和腿,舌頭也被割了,被好心人發現送回家不到幾個時辰就斷氣了。
他臉色鐵青,想起顧茗松白天答應他的話。
不是答應好了對方會安然無恙嗎?
怎麼能言而無信!
“我們知道我們小門小戶惹不起您這種貴人,可要不是家裡實在沒了能掙錢的頂梁柱,我們家走投無路,也不會來找您,你要不還是把我們都打死算了,反正也活不下去。”
古代也是有法律的,也就顧茗松這種嚣張跋扈的不計後果的人能做出這種當街打死人的事,不僅葬送了一個家庭,也給自己惹了大禍。
他十分愧疚,知道自己和顧茗松闖了大禍,懊惱自己怎麼就沒有親自回頭看一眼,或許看一眼這種事就能及時攔下來。
他給對方賠償了很多錢财和田産鋪子,足夠對方花上幾輩子。
這才勉強撫平了心中的懊惱和愧疚。
他等母女一走,立刻回去就找顧茗松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