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回去,隻要還活着,我就有機會翻盤。”他平靜下來,慢慢拄着膝蓋站起來。
他做完這些動作,有些眩暈,不知道是虛弱還是被血腥味給熏的。
“保命卡使用後會有虛弱debuff,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目前梁軍已經正在城裡劫掠搜刮,你不要讓人發現了。”
他點點頭,一步一步往前走,但是眩暈感和虛弱感讓人走兩步就停下來,彎下腰拄着膝蓋休息一會,發出輕微的喘.息。
“殿下,這裡。”有少年獨有的沙啞聲線小聲喊着他。
他側頭一看,發現是湯圓稚嫩的臉,對方因為城中很亂不敢随意打開門,隻敢把門打開一個小小的縫隙,在門内沖他招手。
他慢慢移動過去。
“你怎麼認出我的?”他問。
他明明換了臉。
“我看到你從屍體堆裡爬出來的。”湯圓圓圓的眼睛盛滿了恐懼,“殿下,外面到處在殺人,我們要死了嗎?”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對方。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想了個話頭,詢對方怎麼在這裡。
“你怎麼在這裡?”
“啊,殿下你别怪我,我沒有臨陣脫逃。你不見了,我們就徹底亂了套,大家就到處跑,很多梁軍都在城裡藏起來了。”
李折竹點點頭,可以理解。
突然,他聽到嘎吱一聲。
他警惕地看向屋内,看向那扇緩緩打開的門。
“是我娘啦。”湯圓見他警惕,立刻解釋道。
他連忙站了起來,對走進來的中年婦女說:“伯母。”
湯母端着一碗粥,慢慢走到桌前:“孩子,你是湯圓的朋友嗎?來喝點米湯吧。”
對方神色灰敗,雙眼暗淡無光,顯然被外面發生的殘忍事件和幾日來的擔驚受怕折磨的沒有了精神氣。
李折竹連忙接過滾燙的湯碗,他的胃裡傳來灼燒感和饑餓感,他幾日水米未進,便沒有推辭,端起來大口喝了起來。
然後小聲說:“謝謝伯母。”
他喝完粥,主動去廚房洗碗。
洗碗的時候他有些眩暈,他真的很虛弱,哪怕多站一會都難受。
他在湯圓家待了一上午,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床上,在心裡默默盤算着如何從嘉城出去。
他需要穿山越嶺,回到梁軍的領地,以便卷土重來。
目前苟命才是上策。
然而第二天,湯圓失蹤了。
這讓他很不安,對方隻是出門打水,就這麼消失了。
。
他因為虛弱,很少下床,總是十分困倦。
湯圓失蹤後,他想去找也有心無力,外面到處是晃悠的晉軍,加上身體原因,他隻能偶爾起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減輕愧疚感。
他總是迷迷糊糊沉浸在眩暈和睡夢中,口中喃喃着,驚醒來後起來摸了一把眼睛,才發現已經淚流滿面。
外面還在燒殺搶掠,哭喊聲和絕望的尖叫聲時不時從外面傳來。
他睡不安穩,總在做噩夢。
這天他正在睡夢中,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
哭泣聲,求饒聲,男人的咒罵聲,威脅聲,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經,他猛地睜開眼,心下一緊。
他抽出放在枕頭下的匕首,悄無聲息地走到卧室門口,看向外面。
隻見幾個晉軍士兵,穿着戰甲,手裡提着大刀,把湯母拎着掼到地上,用刀尖抵在女人的頸脖上。
“家裡的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有什麼交什麼!再說沒有就殺了你。”士兵兇神惡煞。
湯母哭了起來:“軍爺,這已經是你們第三次來了,我有錢财早就給你們了,現在哪裡還有什麼錢财。”
“别去,他們有三個人,你打不過,”061制止他,“聽我的話,立刻翻牆逃跑。”
李折竹充耳不聞,悄悄從背後接近那三人。
“你的任務是活到兩年後的十二月初三!别逞英雄!”061焦急道,“識時務一點,你救不了她的。”
“看着朋友和部下的媽媽在面前被殺卻無動于衷,那還是人嗎?”他冷靜地反駁,然後下達指令。
“兌換格鬥技能。”他說。
061急的直跺腳,他希望李折竹能在這種四處都是仇敵的危險狀況下明哲保身,貿然造成動靜會帶來危險,但他其實也希望湯圓的媽媽可以沒事,隻是失去李折竹的恐懼擒住了他的心髒。
他糾結了一下,最終放棄了再勸。
他一直都很喜歡李折竹的溫柔和善良。
【您已購買限時30分鐘的格鬥技能,花費10積分。】
李折竹深吸一口氣,從背後像一隻獵豹一樣蹿出來,迅捷地從背後抱住離他最近的士兵的脖子,匕首狠狠一抹,眨眼間,血液噴濺,他抹了一個人的咽喉。
剩下兩個人吃了一驚,在看清他隻有一個人時破口大罵,提刀就戰。
“媽的,看我不宰了你!”對方怒罵。
晉國士兵的動作在他的眼裡被放緩,軌迹被系統标出來,匕首和刀碰撞在一起,發出叮的一聲。
一寸長一寸強。
他兌換了格鬥技能才勉強在對方的攻勢下勢均力敵。
但他們有兩個人,十分難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意識到以他的體力,很快就會落敗。
他思考着對策,想着系統商城有什麼可以兌換的物品可以解決這個困境。
“兌換一個鏡像投影。”他說。
【您已兌換鏡像投影,積分-30,限時10分鐘。】
話音剛落,隻見空中突然折射出無數李折竹的影子,他的身影隐匿在無數虛假的幻影之中,根本分不清哪個是鏡像,哪個是真身。
士兵哪裡見過這種邪術,紛紛大駭,一個士兵擡手就要吹哨子。
他要叫援兵!
意識到這一點,他迅速出手,匕首直取對方的咽喉。
然而,另一人早已守株待兔,一下子就辨别出了他的真身,刀刃高高昂起,就要斬下。
破空聲從背後襲來,他分身乏術,隻堪堪回身擋住了刀刃。
手指含于唇齒間,一個尖銳的哨音就要響徹上空——
正在此刻,那人的眉心突然綻放出了一朵血花。
鮮豔的血色綻放,宛若雪中紅梅,對方面上的驚恐還未成型,就已經失去了生命。
然後轟然倒地。
“姬玉!”他驚喜地回頭。
隻見身形高挑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後,手中還保持着發射暗器的姿勢。
女子盯着他看了幾秒,從身形到習慣性的小動作,最後下定結論:“你是賢王殿下。”
“是我。”他露出了幾天來第一個笑容。
他扶起湯母。
湯母一直在打顫。
“我兒子......”湯母哭了,“我兒子不見了。”
李折竹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被抓了,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姬玉道,“抱歉,節哀。”
湯母嚎啕大哭。
李折竹将老人扶起來,滿臉愧疚,不停地說着對不起。
湯母坐在凳子上,看着外面空茫茫的天空,突然說:“老頭子......也就是我的丈夫,他也去打仗了,沒能回來。”
李折竹心中一顫,他垂下頭,不敢看老人家一夜之間蒼老枯槁下去的面容。
“你們走吧。”她擺擺手,“我自己呆一會。”
他和姬玉對視一眼,想着要不要去廚房給老人家炖個湯做一點吃的,讓她喝下去舒坦一些。
湯圓家裡并不富有,但凡一點值錢的都被搶走了,他在廚房裡找到幾個雞蛋,打算做一碗西紅柿蛋花湯。
姬玉沉默地給他打着下手。
被切碎的西紅柿随着沸騰的水滾動着,雞蛋液被下入沸騰的湯鍋之中,氤氲開食物的香氣。
窗外的天空仍然灰蒙蒙的,好似永遠不會散去陰霾。
鍋裡沸騰的湯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卻并沒有打破兩人之間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蒸了米飯,又炒了兩個素菜,然後把湯盛起來,将餐盤碗碟放在一個木闆上,小心翼翼地給老人家端去。
他推開門,一擡眼,隻覺得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的手一抖,湯碗啪嗒一聲碎在地上,連滾燙的熱湯灑在身上也毫無知覺。
他捂住嘴,眼眶通紅,渾身發抖。
隻見一個中年女人的身體吊在房梁上,白绫因為微風吹過微微飄蕩着。
她自缢了。
“殿下,殿下......”有人推着他的肩膀。
“嗯。”他如行屍走肉一樣機械地答複了一聲。
姬玉将老人放下來,放到了床榻上。
上吊而死的人總是醜陋的,姬玉試圖還原老人的容貌,但終究是徒勞。
最終她歎了口氣,伫立在一邊,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李折竹拿來掃帚簸箕,蹲下身,一點一點把地上的碗碟收拾幹淨。
尖銳的碎瓷片割傷了手指,血液混着湯水流在白色瓷片上,李折竹去撿那些瓷片,卻怎麼都撿不起來。
帶血的碎片一次次從他顫抖的指尖滑落,摔在地上,摔成更碎的小塊。
最後他蜷縮着蹲在地上,空洞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姬玉抓住他的手臂:“你别撿了。”
女子不知道怎麼安慰人,隻是笨拙地握住他的手,拿衣服給他擦幹淨上面的血,然後像是小動物一樣,吹了吹上面的傷口。
她輕輕說:“别傷心,不是你的錯。”
她猶豫片刻,還是把自己要講的話講了出來:“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很不好,但是......”
她眼裡閃過憂慮:“你現在很危險。”
“我們得趕緊離開嘉城,”她擰着眉,“越快越好。”
李折竹擡起通紅的眼:“湯圓還有辦法嗎?”
姬玉搖了搖頭。
她似乎也覺得自己這樣太冷漠,所以不會安慰人的她試探着、笨拙地再一次握住李折竹的手,輕輕地用大拇指摩挲着,安撫地摸着他的手背。
空氣中短暫地沉默過後。
李折竹低聲說:“我們把湯圓的母親埋了吧,讓她入土為安。”
他頓了頓:“然後我們收拾一下,離開嘉城。”
這是他們最後能做得了。
最後他在湯圓母親的那個土包包之前,懷着愧疚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
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也沒能保護好你的孩子。
時間倒回到一天前。
嘉城某大牢内。
湯圓被按在案桌上,渾身遍體鱗傷,僅僅隻有右手是完好的。
左手被夾斷的指尖滿是鮮血和破碎的骨肉,身上的錯落的鞭痕和刀上燙傷慘不忍睹,看的人忍不住垂淚。
他的右手攥着一支筆,正在畫紙上艱難地畫着什麼。
少年從小到大都沒經過這種苦楚,眼淚混着額頭上的鮮血往下流。
“再畫,要一模一樣的。”周傳樹語氣森冷,帶着漠視生命的淡然,再一次将畫紙再次放到傷痕累累的少年面前。
隻見桌前已經有無數畫像,一張一張都是李折竹新易容的臉。
為了防止湯圓瞎編,周傳樹特意讓對方畫了很多張,确保對方畫的都是李折竹真實的長相。
湯圓瑟縮一下,恐懼地看了一眼旁邊近在咫尺的、帶血的刑具,用顫抖的右手拿起畫筆,繼續開始畫下一張。
眼淚混合着血滴在宣紙上,将畫中人的眼睛暈開一片粉紅色。
唰啦一聲,風吹起畫紙。
就這小小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聲音,少年卻如驚弓之鳥一個蜷縮起來,驚恐充斥着他圓圓的貓眼,惶恐的淚水在眼圈中打轉。
“繼續。”周傳樹食指點了點畫紙,不容抗拒地說。
少年就像被打怕了的狗,迅速執行了對方的命令,隻有發抖的腿洩露了内心的恐懼。
終于,在畫到第三十張時,周傳樹滿意了。
他點了點頭:“可以了。”
然後拿着畫像,遞給下屬:“去找出這個人,提他的頭來見我。”
下屬應喏。
時間再次回到現在。
姬玉弄來一輛牛拉貨的闆車,把虛弱的李折竹放在闆車上。
牛慢騰騰的在寂靜無聲的街道上走着。
他們走過成堆的屍體,走過紅褐色粘稠的血液。
牛車轱辘在深深的血液積水裡向前滾動着,揚起點點的血滴。
如果路人經過,如果不挽起褲腳,一定會被血染紅衣裳。
李折竹呆呆地看着這一切。
絕望和死寂蔓延着整個城池,偶爾傳來幾戶人家低低的哭泣聲,宛若冤死的魂魄在城中久久不肯離去,發出的幽怨的嗚咽聲。
周傳樹是個畜生,他心想。
該死的畜生!
突然,前面傳來一聲呵斥。
“你們停一下,你們是幹什麼的?”前方一夥晉軍攔住他們的去路。
姬玉繃緊身體,手指微動。
李折竹很上道,迅速交出财物。
“嗯,還不錯。”對方掂量了一下錢袋子,又将貪婪的目光望向姬玉,“小娘們長得不錯。”
這下李折竹也坐不住了。
他迅速看了一眼周圍,目測了一下晉國士兵的數量。
要打嗎?
會引來附近的晉國士兵嗎?
突然,一個士兵眼尖地攔住李折竹,對方伸出手就要捏他的臉,被他迅速躲開。
“躲什麼!”對方罵道,擡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臉頰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耳邊嗡的一聲嗡鳴。
他屈辱地咬了一下下唇,沒敢發作。
這是敵軍的地盤,他需要忍耐,如非必要,不起沖突。
對方掏出一個畫像,指着他的臉問同僚:“诶,你們來看看,他是不是畫像中的人啊?”
李折竹心裡一驚,看向畫像。
果然,周傳樹已經得到了他的新長相,正在通緝他!
一群人圍着他竊竊私語,然後爆發出哄笑。
“走大運了,走啊,拿他領賞,升官發财啦!”
說罷,幾雙大手就向李折竹伸去。
姬玉臉色微變,手腕微動,空氣中頓時彌漫着緊張焦灼的氛圍。
打鬥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