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受萬民愛戴,名揚天下。
本應坐擁江山,本應壽與天齊。
又怎會落得這千刀萬剮,血肉模糊的下場。
鮮血淹沒了宋安之的脖頸,宋安之輕聲喃喃着樊汶釋的姓名,每念一次,似河水湧動着的鮮血便會嗆入他的口中,他顧不得口中的腥甜,也不去想從自己嘴角流出的血,到底是因為自己身處這條血河還是因為自己的聲嘶力竭。
腿似灌了鉛一般沉重,宋安之皺眉,擡手試圖擦去嘴角的血迹,卻忘了滿手的鮮血隻會将那一抹血迹越擦越髒。
他不敢停下腳步。
就好像自己再多走一步,樊汶釋就能再多活一天。
若能讓殿下長命百歲,這似刀割的三萬步,他也甘願走盡。
疼痛和窒息從未消亡,但宋安之顧不得思考太多,他眼中隻有那根救命稻草。
意識模糊間,宋安之也驚喜地發現這次的夢境似乎與先前不同,先前他越走,對岸的樊汶釋離他越遠,可今日的夢裡,他确确實實是在靠近樊汶釋。他想,或許今日上蒼額外眷顧他吧。
眼前的身影越來越近,那即将淹到他下颚的鮮血也逐漸退去,痛苦逐漸消散,宋安之大口大口喘着氣,加快腳步。
哪怕是在夢裡也好,至少上天讓他再見了一次樊汶釋,如此也算得上是恩賜。
那人的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他的手已近在咫尺,宋安之慌忙地将手上的鮮血在肩頭擦去,随後探出手,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試圖握緊樊汶釋朝他伸出的手。
依然是電閃雷鳴,宋安之哽咽着,擡眸,與他的白發蒼蒼不同,樊汶釋容顔依舊,意氣風發。
一丈,一尺,一寸。
宋安之想,這千百次的夢境終于在今日有了結局。
指尖即将觸碰的那一刹,突然一股巨大的推力襲來,宋安之還未反應過來,夢境已七零八落。
他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姓名。
宋安之睜眼,映入眼簾的是阿四的面容。
宋安之怔怔的望着阿四,心底卻一片茫然。
明明隻差一點,隻差一瞬。
但阿四并未在意宋安之的怅然,見宋安之醒來,阿四道:“李家渡到了,黃奕就在岸上,我不送你們了,你們保重。”
聞言,宋安之總算是回過神來,匆忙起身,擡眼,這才發現兩個孩子已經在船頭等着他了,阿四幫他們戴上了面紗,在夜色下果然看不太清相貌。宋安之不敢再耽擱,拉起孩子的手就上了岸,岸邊,一位留着絡腮胡子的高大男人沖他點了點頭。
“老黃,交給你了啊!我得回去了!”見宋安之上了岸,阿四朝高大男人揮了揮手,喊道。
“知道了,磨叽!”名喚黃奕的高大男人罵了一聲,“要不是看在杏姐兒的面子上,老子早就讓你和白行深滾了!”
被他這樣一罵,阿四也不惱,笑嘻嘻道:“好了啦,等幾天我幫你在杏姐兒面前說說好話,幫你們牽個橋、搭個線!”
“滾滾滾,老子懶得和你多說!”黃奕罵罵咧咧,一把将躲在宋安之身側的樊慕雲撈起,穩穩抱在懷裡,随後不再去管阿四,轉身,朝一間點着燈的小屋走去,宋安之也沒再多言,跟了上去。
阿四望着他們逐步被夜色吞噬的背影,收斂了笑意。
他想,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宋安之。
所以,他假裝沒聽見宋安之在睡夢中的哭喊,假裝沒看見他滿臉的淚痕,假裝不知道樊汶釋究竟是誰。
像他這樣的人,若是多管閑事,早就不知道死了幾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