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往禦花園的人手回到殿前禀告之時,殿内已被燈火映亮得宛如白日,而樊尋雲正怔愣地坐在樊林身側,垂眸凝望着地面。
“啟禀皇上,微臣于禦花園正中央的桃樹下挖出了此物。”跪伏在地的人恭敬的聲音傳來,但樊林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恐慌。樊林望向那人手中——是一個不大也不小的袋子,袋上,繡着象征着振月王室的花紋。
“知道了,你退下吧。”樊林接過袋子,揮了揮手,那人便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樊林将袋子打開,當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樊尋雲耳中的那一刹那,樊尋雲猛地擡頭,緊盯着袋子,似乎是想要看裡面究竟有什麼。
雖說樊林有意讓樊尋雲也來看看,畢竟這東西應該是赤鈴留下的遺物,不過,還是得先讓自己看過才行。想着,樊林略微側身,躲過樊尋雲的視線,将袋裡的東西取出。
那是一封信,樊林之前看過赤鈴的字,所以一眼便認出了這信出自赤鈴之筆。屋内燈光如晝,樊林略微掃了一眼這封信上的内容,當意識到信中寫的究竟是什麼時,頓時面色一變。
他收起信,不顧樊尋雲的阻攔,朝殿外快步走去。
樊林隻給侍衛丢下了一句話——
“把這地方守好。”
出了殿門的那一刻,徹骨的寒風吹來,隻一瞬間涼意便彌漫了全身,樊林這才想起自己的外衣遺忘在了樊尋雲卧房,但此刻他已經沒有閑心去管什麼外衣什麼寒冷。
這件事,一定得告訴大家才行。樊林攥緊手中的信,紙張被揉皺時的聲音無比刺耳。
當樊林匆忙趕回赤鈴屋内時,胡軒和王玄逸都伏在桌邊睡着了,瑚繡守在赤鈴的屍體旁,看上去也是有幾分困倦,樊林這才意識到自己耽擱了太久。雖有幾分歉意,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樊林有幾分暴躁地把王玄逸和胡軒推了推,所幸兩人睡得都不是太沉,兩三下後就醒了過來。
胡軒揉着眼睛,語氣裡有幾分抱怨:“你怎麼去了這麼——”
“林鳴鶴早就瘋了。”沒等胡軒說完,樊林就打斷了他的話,把那封信遞給胡軒,示意瑚繡和王玄逸一起看,“赤鈴當時找到尋雲,說讓尋雲去禦花園看桃花,這封信是我派人在桃花樹底下挖出來的。”
聽樊林的語氣,三人也意識到了事态不對,都清醒了過來,一字一句看着信上的内容。
這封信,是赤鈴寫給樊林的。
信中,赤鈴寫道,她自幼身子便弱,事實上,她本應該在幼年的時候就死去的。
她年幼之時生了一場重病,那時她已經奄奄一息,林鳴鶴帶來了幾個與她年歲相仿的女孩子,然後,林鳴鶴劃開了自己的手臂,将自己的血滴入她的口中。
待她咽下後,林鳴鶴蒙住她的眼睛,随後,赤鈴聽見了那幾個女孩子的慘叫,被林鳴鶴松開時,她發現那幾個女孩子都已經被殺死,屍體倒伏在地毯上,而林鳴鶴從懷中掏出匕首,劃破屍體的胸膛,剮出心髒。
匕首切割下心間鮮血淋漓的一塊,塞入了她的嘴中。
雖然不知道為何會這樣,但赤鈴發現自己的病,似乎好了不少。
但病情的好轉隻持續了半年,赤鈴再次病倒了,這次的病比先前那次更為兇險,先前她還能有些許清醒的時刻,但這次,她隻能神智不清地躺在床上,眼前隻有白蒙蒙的一片。與先前一樣,林鳴鶴還是喂給赤鈴自己的血,再讓她咽下剛死去的人的心髒。
每當赤鈴病倒,這地獄一般的情形便會上演。
後來赤鈴去藏書閣查過,這是林鳴鶴在為她續命。
振月國秘術,并不止複活一種。以活人的心髒與振月王室的血為引,便能為将死之人續上性命。隻不過代價巨大,十來人的殒命也隻能勉強換得支撐幾個月而已,而且這秘術對以血為祭的人損害也極大。
得知這件事的赤鈴同林鳴鶴談過,說自己不想為了自己的生命而犧牲那麼多人,可林鳴鶴隻是古怪地笑着,說,“我才不在乎。”
就這樣,每當赤鈴感覺自己病入膏肓即将死去之時,林鳴鶴的鮮血就會混合着淋漓的血肉被塞進她嘴中,再咽下。
這種續命方式對赤鈴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折磨,反複幾次後,赤鈴終于再也無法忍耐。在病情還未那麼兇險的時刻赤鈴從宮中出逃,她從未出過宮,隻能憑着直覺向前,而終于體力不支撲倒在地時,赤鈴以為自己就此解脫,可是她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
她睜眼,林鳴鶴渾身鮮血,從不遠處朝她走來。
那時的赤鈴想逃,卻早已沒了力氣,隻能看着林鳴鶴一步一步接近,當林鳴鶴走到她眼前時,赤鈴才發現林鳴鶴手中握着的那一團模糊的東西是什麼。
赤鈴求林鳴鶴給她一個解脫,可林鳴鶴面無表情,掐着她的臉頰強迫她張開嘴。
鮮血,血肉。